中科院石家庄农业资源研究中心的科研人员邵立威在河北省南皮县乌马营镇白坊子示范区检查用于咸水微咸水混灌的过滤器。新华社记者金立旺摄

一架无人植保机在河北省南皮县东五拨核心示范区喷洒农药。新华社记者金立旺摄

　　5月中旬，虽然距离今年冬小麦成熟还有近一个月时间，张汝和却已对自家地里这一季的收成信心满满。他估算，今年每亩小麦的产量应该能达到800斤。

　　“别小看这800斤，它可是在寸草不生的盐碱地里种出来的。”张汝和脸上难掩骄傲和喜悦。这个山东省沾化县冯家镇李家村的农民，不是亲身经历，做梦也想不到盐碱地能够种小麦。

　　2012年，在连续几年种植棉花严重亏损之后，张汝和痛定思痛，决定换条路走走。通过土地流转，他以每亩500元的价格承包了山东万亩“渤海粮仓”科技示范区内近4000多亩的盐碱地，开始种植“小偃81”耐盐小麦品种。

　　“说实话，第一季播种时，心里并没底。直到收割时，有了不错的收成，心中的大石头才总算落了地。”张汝和说。

　　在这里，很多村民与张汝和有着相似的经历，他们说：“盐碱地里能丰收，都是科研人员们的功劳。”

　　国家重大科技支撑计划项目“渤海粮仓科技示范工程”在盐碱地启动

　　“这个地区可能大幅度增产，就叫‘渤海粮仓’吧”

　　在刘小京的记忆里，他作为中科院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河北南皮生态农业试验站站长，第一次听到“渤海粮仓”这个词还是在2010年。

　　那年春节，刘小京到国家最高科技奖得主、著名农业科学家李振声院士家拜访。“我们谈起环渤海地区盐碱地科技攻关的一些问题。讨论中，李院士提出，这个地区有可能大幅度增加产量，就叫‘渤海粮仓’吧。”刘小京回忆。

　　刘小京很赞同：“30年来，我们已经积累了很多比较成熟的盐碱地治理新技术，计划建成‘粮仓’是有一定把握的。”

　　提及建设“渤海粮仓”，并非空穴来风。当时我国粮食虽已连续七年实现增产，但作为人口大国，粮食安全的严峻形势并没有缓解，依旧面临种种挑战。李振声在分析我国粮食生产发展的各个阶段后提出，必须加大对中低产田的改造力度，保证粮食总产持续稳定增长。根据多年实践和观察，他最终把改造的目标锁定到了环渤海地区一带。作为黄淮海平原的一部分，环渤海地区除了现有4000万亩中低产田外，还有盐碱荒地1000万亩。

　　“这些地方的主要问题是盐碱危害严重，有水但质量不好，开发有难度，但相比西部缺水地区要容易一些。因此，具有较大的增产潜力。”李振声说。

　　2011年5月，李振声正式提出了方案：“建设‘渤海粮仓’的科学依据——需求、潜力和途径。”他信心十足，“到2020年，环渤海地区具有增产100亿斤粮食的潜力，有望建成‘渤海粮仓’。”

　　两年后，国家重大科技支撑计划项目“渤海粮仓科技示范工程”正式启动，目标是实现到2017年增粮68亿斤、到2020年增粮100亿斤。

　　“到2020年，全国18亿亩耕地的粮食增产总量目标为1000亿斤，‘渤海粮仓’涵盖的5000万亩占耕地总面积1/36，但增产粮食却占总量的1/10。如果完成，这将创造中国农业史上的奇迹！”李振声说。

　　培育耐盐小麦品种，咸水和微咸水混合灌溉，研制有机肥……科学家研发出不同寻常的抗盐碱技术

　　“要实现‘渤海粮仓’，必须从多方面进行科技攻关”

　　环渤海地区海拔低于20米，地下水埋深浅，不能沿用之前的老方法抗盐。“要实现‘渤海粮仓’，必须从多方面进行科技攻关。”刘小京说。

　　由于环渤海地区土地无法彻底脱盐，科研人员决定首先开始从培育耐盐品种入手。他们让普通小麦与美国耐盐植物偃麦草进行杂交，这样一来，普通小麦便有了耐盐的特性。

　　“偃麦草有70对染色体，小麦有40对染色体，本身难以杂交成功。但如今，小偃系列新品种性能已十分稳定，这是两代人几十年的努力结果。”李振声说。

　　接下来，针对环渤海各地不同的地理和气候条件，科研人员研究开发了不同的抗盐碱技术。

　　河北沧州南皮县，因为气候条件限制，小麦生长季的降水量并不能满足其生长所需。因此，小麦丰产稳产必须依靠人工灌溉。然而，灌溉所需要的淡水却是南皮县极为稀缺的资源。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成了关键。

　　之后的发现让刘小京和同事惊喜不已，“原来这里的地下咸水资源非常丰富，可以开发利用咸水、微咸水资源来灌溉麦田。”依照这个思路，多年来，他们利用咸水和微咸水混合灌溉小麦，创立了“咸淡水分根交替灌溉技术”。同时，他们按照“适盐治盐，以盐治盐”的原则，利用“冬季咸水结冰融水入渗技术”等手段对土壤进行改造，使土壤中的含盐量降低到千分之三左右。

　　相比南皮，山东无棣县境内的土地海拔则更低，地下水埋深更浅，土地盐渍化程度也更高。

　　中科院地理所研究员、中科院禹城综合试验站站长欧阳竹说：“由于海拔不足4米，打井抽水的传统方法也不能有效地降低盐渍化程度。”

　　2010年，经过多年的研究观察之后，欧阳竹意识到，要解决土壤严重盐渍化的问题，其实还可以从改造土壤结构入手。“如果想办法增加土壤大团粒，毛细管直径变大，减少毛细水上升高度，盐也就上来少了。”随后，研究人员将这一想法变成了现实。一种称为“ETS微生物土壤改良资材”的有机肥研制成功，它可以增大土壤团粒结构，进而阻控地下咸水上升高度。

　　“这是一种利用养殖业畜禽粪便和农业有机废弃物材料，采用高效微生物复合菌种和创新的微生物两步法发酵工艺制造的专用微生物土壤改良材料。”欧阳竹说。

　　同年，在东营市利津县毛坨村一块寸草不生的重盐碱地上，欧阳竹和同事在播种棉花前进行了一次灌溉洗盐，之后施以ETS有机肥。如他们所料，施用ETS有机肥的土地上果然长出了棉花。

　　“渤海粮仓”项目实施1年多，辐射带动500余万亩土地

　　“对农民而言，实际的增产效果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对于“渤海粮仓”工程的启动，李振声更愿意用打响“后黄淮海战役”来形容，在他心中，二者的意义不分伯仲。

　　1985年到1987年，在多年粮食大幅度增产的情况下，我国粮食总产量出现了徘徊不前的局面，人粮矛盾不断加深。在这种形势下，中科院27个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们纷纷投入到河北、山东、河南、安徽4省的农业主战场，启动了以盐碱地治理和中低产田改造为主的农业科技战役，后来被媒体称之为“黄淮海战役”。

　　那段岁月李振声至今难忘：“中科院的400多名科技人员，长年累月在荒郊野外的沙滩上、鱼池旁、盐碱窝建房为家，夜以继日辛苦工作，十分感人。”如今，同样的景象再度在环渤海这片土地上演。尽管“粮仓”目标提出时，科研人员们已有充足的心理和技术准备，但真正要实现并非一朝一夕。对所有参与建设“渤海粮仓”的科研人员们来说，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

　　与此同时，目前示范田面积不断扩大，但要真正实现盐碱地上粮食增产目标，还得依靠广大农民。河北南皮县农业局局长崔玉玺说，为了解决“渤海粮仓”农业技术在农民中的普及问题，南皮县农业局建立了一支由110名农技人员组成的技术推广团队。

　　2009年，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农业资源研究中心及南皮试验站与南皮县农业局合作，开始在脱盐中低产田示范种植“小偃81”。“当地有村民一开始并不接受这个新品种。但是，一年后，当他们亲眼看到，位于白坊子村的示范田突破了这个地区冬小麦单产新纪录，便自愿加入了种植‘小偃81’的队伍。”南皮县农业局农技技术推广团队的成员赵玉芝说，“对农民而言，实际的增产效果比什么都具有说服力。”

　　“渤海粮仓科技示范工程”项目实施1年多来，已在河北、山东、辽宁和天津的27个县市建立了36个试验示范基地，总面积4万多亩；示范面积28万亩；辐射带动500余万亩。

　　“‘渤海粮仓’项目在前期实施过程中，涉及项目区土地流转、基础设施配套、生产资料供应、综合生产服务保障等因素，需要一定的投入，未来‘扩面提质’还亟须统筹整合现有惠农政策及资源、行政力量，确保最终目标能够实现。”欧阳竹说。

　　（原载于《人民日报》 2014-05-30 2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