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经济全球化加速的背景下，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引起了不少学者对中国以至世界各国食物安全的关注。在国内，一方面随着人口增长和生活水平的提高，粮食的消费需求不断增长；另一方面农业生产面临耕地减少、水资源渐趋短缺、环境恶化等一系列挑战；同时收入和城镇化水平的迅速提高正改变着城乡居民的需求和消费结构，并造成短期内某些农产品进口快速增长。从而国内外一些学者对中国未来的食物安全尤其是粮食安全产生了忧虑。

随着中国经济开放程度的提高，中国农业问题引起了各国的高度关注。中国加入WTO后，农产品的进出口快速增长，其中农产品出口在2001—2004年间增加44.4%，进口增加137.3%(国家统计局，2005)。中国的经济增长和转型意味着一个拥有巨大购买力的市场正在逐步形成，将会提供无限的商机；同时农业产业结构的调整会使中国在一些特定产品上成为强有力的竞争者。此外，中国在2004年首次打破保持近20年的农产品净出口国地位，中国在未来是否会大量进口农产品？是否会威胁到世界的粮食安全？中国经济发展对其它国家而言，是机遇，还是挑战？目前这方面的研究还很少，还不能对这些问题给予明确的答复。本文的研究目的就是分析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对中国和世界食物安全的影响。

2 分析方法与模拟方案

本研究采用全球贸易分析模型GTAP，根据所研究的问题，我们对GTAP版本6原有的87个国家与地区和57种商品重新进行分类。产品分类为：大米、小麦、其它谷物、油料作物、糖类、植物纤维、蔬菜水果类、牛羊类、猪禽类、水产品、奶制品、加工食品、林产品、能源、矿产品、纺织品和服装、制造业、服务业。重新分类的国家和地区有：中国大陆、中国香港、中国台湾、日本和韩国、东盟、印度、其它亚洲国家、北美贸易自由区、南美、欧盟15国、欧盟新成员国、俄罗斯以及其它所有国家等。

此外，我们对GTAP中的中国农产品投入产出等系数做了改善和提高。为了反映不同时期各国自然禀赋的变化，我们采用递归动态法，分四个阶段(2001—2005年，2006—2010年，2011—2015年，2016—2020年)模拟不同时期世界各国的经济变化。不同时期各国人口、非熟练劳动力、熟练劳动力、自然禀赋和国民生产总值的数据，来自Wakmskey等 2000年和Toth 等(2003年)的估计1，2，对各种产品在2001年和2005年关税值采用Huang等 2004年和Francois and Spinanger(2004年)的研究结果3，4。

根据本文的研究目的，我们设定了三种模拟方案，它们分别是基准方案，高经济增长方案和高技术进步方案，其中，基准方案是最有可能发生的方案。

(1)基准方案。根据对中国经济发展有利和不利因素的分析，我们预测中国GDP年均增长率在2001—2010年间，将保持8%至9%之间，在2010年以后，增长速度将有所减缓，年均GDP增长率在2011—2015年及2016—2020年将分别降到7.2%和6.3%(表1第1行)。在基准方案中，我们考虑以下政策变化：到2005年实现乌拉圭回合谈判中的各项协定，中国在2001—2005履行入世的各项承诺，在2005年完全取消多种纤维协定(MFA)，欧盟东扩，以及在2005—2010年间达成并实施Doha自由化贸易协定。由于目前Doha谈判中，各国具体的关税减让还不明确，在本文的研究中将美国、欧盟和凯恩斯集团在早期的Doha自由化提案进行加总，三方提案具体内容见参考文献5。

(2)高经济增长方案。假设中国能够成功地实现各项经济改革，创造一个更好的国内和国际发展空间，相对于基准方案，中国在2006—2020年的年均增长率提高10%。这样，中国经济在2006—2010年、2011—2015年以及2016—2020年的年均增长速度将分别为8.8%、7.9%和6.9%见表1第2行。其它外生变量和政策假设与基准方案中的数值完全一样。

(3)高技术进步方案。如果经济高速发展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中国的粮食和资源安全，中国政府将会采取有效的措施提高农业部门或资源密集型部门的生产效率，以降低发生此类问题的风险。相对于基准方案，我们假设各农产品的生产率每10年多增长5%，以此类推，在2006—2020年间每年则多增长0.47%；而工业和服务业部门由于推广资源节约型技术，即在同样产出下对资源型产品(林产品、能源和矿产品)的需求年均减少0.47%(或每10年多减少5%)。

3 模拟结果和分析

3.1 基准方案

3.1.1 土地密集型农产品的进口增长，自给率下降

中国在土地密集型农产品的生产上缺乏比较优势。除大米外，其它土地密集型的农产品的自给率都有所下降但多数农产品的下降幅度不大(见图1)。其中，进口增长最快的是油料作物，其进口将从2001年的64亿美元增加到2020年的108亿美元见表2因为它的出口量很小，到2020年油料作物的自给率将从2001年的70%降到50%(见图1)。油料作物进口增加主要是为了满足国内食用油需求的增加。

随着快速的经济增长和贸易自由化，中国糖的产量将会低于国内需求。糖的进口量会逐渐增加，自给率水平会逐渐降低，其自给率在所有农作物中仅高于油料作物见图2。虽然糖进口的绝对数量不大，比许多农产品的进口量少很多 见表2，但糖的进口将在2020年占到国内消费的30%见图1。

虽然中国棉花等植物纤维的生产会不断提高但是由于国内需求的快速增长，棉花等植物纤维的进口将不断提高，自给率水平下降见图1。中国棉花等植物纤维的进口主要是为了满足国内纺织服装部门扩张的需要，纺织服装部门的快速扩张将会创造大量的非农就业机会。

在进口的谷物中，大部分是饲料作物见表2。中国在2020年将进口约20%的粗粮见图2，主要是玉米，这主要是为了满足国内畜牧业发展的需求。尽管中国会进口小麦但其进口数量很小(见表2)。大米将维持净出口地位，但出口量并不大，在2020年出口约10亿美元，土地密集型农产品在未来有可能出口增加(见表2)。我们的结果显示，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不会显著影响粮食作物大米和小麦的进出口，由于大米和小麦直接关系到中国的粮食安全，这表明经济高速增长并不会造成中国主食(或口粮)短缺问题。

3.1.2 劳动密集型农产品出口增加

中国将出口较多的水果、蔬菜、猪禽类产品、水产品和加工食品(见表2)。其中加工食品如加工的水产品、畜产品及其它食品的出口最多。由于中国在这些产品上的出口大于进口，所以这些产品的自给率都大于100%，但自给率的数值并不大，只是略大于100%(见图1)。这是因为，虽然中国出口大量的蔬菜、水果，猪禽类产品和加工食品，但是相应地进口也较多，净出口并不大(见表2)。例如：中国出口大量的鸡肉和猪肉，但进口大量的鸡杂和猪内脏等；我国出口大量的水果，但同时热带和亚热带水果的进口也快速增加。

3.1.3 不同农产品在国际贸易中的重要程度有所差别

就不同的产品而言，中国的进出口在世界贸易中所占的地位明显不同。中国在一些进口农产品(如：油料作物、畜产品、加工食品、谷物、棉花和糖)，以及一些出口农产品(如：加工食品，猪肉和禽肉，园艺产品和水产品)上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见表2)。未来我国净进口比例较高的产品主要有：油料作物、其它谷物(主要是玉米)、植物纤维(主要是棉花)、糖等经济和饲料作物；小麦、奶制品和牛羊类产品的进口份额很小见表2；另一方面，净出口产品中，中国大米和水产品在国际贸易中所占的份额上升，特别是水产品净出口份额的上升幅度较大，由2001年的6.9%上升到2020年的9.4%(见表2)，显示出中国在水产品生产方面具有较明显的比较优势。

3.1.4 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给其它国家提供的机遇将大于挑战

中国农产品进口的增加将为许多南美国家和一些发达国家提供扩大生产和贸易的机会。南美国家向中国的农产品出口将会增长两倍多，从2001年的39亿美元增长到2020年的85亿美元(表3)。北美自由贸易区也将从对中国油料作物和饲料的出口中获益。中国从北美自由贸易区的进口将从2001年的47亿美元增长到2020年的96亿美元(表3)。

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将不会引起主要食用谷物进口的显著增长。随着中国经济的增长，对大米、小麦和其它谷物的需求并没有出现大的变化，在2010年后甚至有可能下降。只有一种主要谷物——玉米作为饲料的进口将会增长。这些结果表明了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不会威胁世界粮食安全。

中国既大量出口又大量进口园艺产品和畜产品。从中国进口蔬菜、水果的将主要是发达国家和地区，比如日本、韩国、欧盟、北美，还有东南亚一些相对发达国家和地区。另一方面，中国同时大量进口园艺产品，尤其是热带和亚热带水果，主要来自东南亚、中南美洲、北美自由贸易区、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这些国家的生产，以及对中国的出口将会随着中国经济的增长而扩大。中国经济的增长给同中国进行畜产品贸易的国家提供了许多机会。一方面中国会扩大向日本、韩国、欧盟和北美自由贸易区出口猪肉和家禽，另一方面，中国将从澳大利亚、新西兰、北美自由贸易区和南亚等国增加畜产品的进口。

3.2 高经济增长方案

我们的分析表明，较高的经济增长速度(相对于基准方案)对中国农产品生产、需求和贸易的影响不很显著。在较高经济增长速度下，虽然农产品的自给率都会有所下降，但降幅较小。未来收入提高对农产品需求增长的贡献远小于过去收入对需求的影响。根据我们的预测分析，大米和小麦需求的收入弹性在2010年以后会小于零，这意味着随着收入的增加，对大米和小麦的需求反而减少。这种较小的影响可以反映在中国较小的粮食和饲料进口份额的变化(见表4)。

进出口结构的变化会对不同产品和国家产生不同影响。中国经济高增长会增加对农产品、资源型产品的进口，例如：中国的粮食和饲料净进口在2020年将增加约30亿美元。这些产品的出口国将从较高的世界价格和出口数量中受益。同时，中国具有比较优势产品(纺织服装、工业产品等)出口增加，促使世界价格下降，进口国的消费者会从较低的世界价格中获益。但那些出口结构与中国相似的国家却因出口价格和数量的减少而遭受损失。

福利分析表明：在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假定下，同基准方案相比，全球福利在2020年将会多增加2410亿美元，其中约2260亿美元被中国获取，约150亿美元被其它国家获得。相对于基准方案，中国以外的其它地区平均每年有0.12%额外的GDP增长。所以，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是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推动力。但是并非所有的地区都将从中国的经济发展中受益。和中国经济结构近似的国家，如果不积极进行经济结构调整，其经济将会受到一定的负面影响例如，印度和其它南亚国家。

3.3 高技术进步方案

前面的分析结果表明，较高的经济增长不会威胁到中国的粮食安全，即便是认为中国在部分农产品上过高的进口会影响“安全性”，我们以下的分析进一步表明，国家还可以通过提高农业生产率来增加产出。在高技术增长方案下，我们重点分析了技术进步对中国粮食安全的影响，主要结论如下

同基准方案相比，高技术增长方案(即农产品的生产率每10年多增长5%)将使中国的农产品自给率得到显著的提高，并有可能成为农产品的净出口国。由于生产率的提高，中国各种农产品的产出提高，进口减少，出口增加(见表4)。更为显著的变化是，在我们假设的技术进步下，中国在2020年由基准方案下的食物和饲料净进口国转变为净出口国，出口额达到110亿美元。需要强调的是，考虑到中国农业投资的快速提高，所假设的额外技术进步并不是不能实现。

在高技术进步方案下，中国农业生产和资源利用效率的提高能够显著减少这些产品的进口(见表4)。中国的农产品进口减少，出口增加，将会降低这些产品的国际市场价格。因此，对农产品出口国会有一些负面影响；但对于进口国，它们将会从较低的农产品价格中受益。

4 主要结论

根据上述分析，本文得到以下几个主要结论：

(1)中国经济增长不会对本国和世界的粮食安全带来威胁，相反将为中国和世界农业资源的合理利用提供机遇。除油料作物、糖、棉花和玉米以外，中国的其它农产品的自给率将保持较高的水平。而且这些农产品进口的增加会提高中国的粮食安全，这是因为世界市场为中国提供了这些廉价产品，从而中国将释放更多的土地和水资源来种植水稻和小麦等农产品，而这些农产品对保证粮食安全和减少贫困有着更重要的战略意义。此外，中国在油料作物、糖、棉花和玉米等农产品上进口的增加将为其它国家扩大生产和出口提供机会。

(2)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中国需要继续调整农业生产结构。我们的研究表明，中国在水果、蔬菜、猪肉、禽肉、水产品和加工食品等劳动相对密集型农产品上比较有优势。为了获得自由贸易的利益，中国需要创造更适宜的农业发展环境，包括农业和农村的基础设施建设、研发和技术创新体系、农业协会以及与市场相关的公共设施等；同时，还需要提高农产品质量，有效贯彻落实和规范质量标准，以达到国内和国际日益提高的食品安全标准。政府支持和制度创新是保证亿万农民享受自由贸易利益的关键。

(3)随着贸易自由化程度的提高，政策制定者应关注贫困和公平问题。在经济全球化加速的过程中，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将使种植粮棉油等土地密集型农产品的农户(这些也往往是比较贫困的农户)受到一定的冲击。尤其是西部和北部一些欠发达省份的农民将可能不会从贸易自由化中获益6。政府可以考虑对这些农民进行引导和培训，支持他们进行生产结构调整或在非农产业部门就业等，以增加这部分农民的收入，防止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

(4)农业技术进步在保证中国食品安全中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在假设的技术进步条件下，中国各种农产品的自给率提高，对国际市场的依赖性降低，并且将从农产品净进口国变为净出口国。随着城市化和工业化程度的快速提高，中国农业生产将面临耕地减少、水资源渐趋短缺、环境恶化、劳动力成本上升等约束和严峻挑战，农业产出的增长将更多地依赖于农业科技的进步。

(5)中国经济的崛起对其它国家既是机遇又是挑战。本研究表明，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给大多数国家带来的机遇大于挑战。对那些经济结构和中国互补型的国家，将会从中国增长的进口中受益。对那些与中国有相似出口结构和产品竞争的国家而言，则需要调整本国的经济结构，加大国内基础建设的投资以降低生产和营销成本，提高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以把握中国经济的发展所提供的市场机遇。

主要参考文献

1 Walmsley T L, Betina V D et ak. A base case scenario for the dynamic GTAP model. Center for Global Trade Analysis, Purdue University, West Lafayette, 2000.

2 Toth F, Cao G et ak. Regional population projec-tion for China. CHINAGRO project: Report of WP1.8. 2003.

3 Huang J, Rozelle S et ak. Tracking Distortions in Agriculture: China and Its Accession to 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 2004, 18(1): 59-84.

4 Francois J F, Spinanger D et ak. WTO accession and the structure of China's motor vehicle sector, in Bhattasali D. LI S. and Martin W. (ed.), China and the WTO. Washington: A copublication of the World Bank an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191-210.

5 Van Tongeren F, Huang J et ak. China's Food Economy in the Early 21st Century. Report # 6.04.04. Agricultural Economics research Institute (LEI), The Hague.

6 Huang J Xu Z. et ak. Impacts of Trade Liberaliza-tion on Agriculture and Poverty in China, in CCICED Task Force, China's Agricultural and Rural Development in the Early 21st Century. Sonntag B H, Huang J et ak. Australian Govern-ment, Australian Centre for International Agricultural Research,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