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人来说,霍金和纳什的同时到来,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发生却居然出现了的奇迹,因此围绕他们的到来而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在意料之中。媒体一定追踪报道,公众一定兴奋不已,他们的学说一定被反复阐释,他们的轶事一定被广为传诵,他们的著作一定热卖,他们的报告会一定爆满——同时,他们的著作一定没有几个人能够读完,他们的报告会上一定会有人入睡。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切也都按预料的那样发生。
霍金和纳什都具备了成为公众偶像的必备元素: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内都取得了骄人的成就,他们的成就都是克服了难以想像的困难而取得,他们的残疾与他们的成就之间的巨大反差,以及他们的经历的曲折多彩,使他们的一生变成了传奇……具备这些条件的人,注定要成为明星,霍金和纳什在全世界都会受到“追捧”,并不是中国人格外的浅薄和冲动。所以在霍金和纳什来到中国的大好日子里,我们没有必要对中国公众对他们的崇拜之情和追捧之举做不必要的批评。即使是那些打扰了霍金的记者和群众,也不过是因为过于热情而有些失当。对于还不习惯以有节制的热情和礼貌表达敬意的中国人来说,还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
倒是那些排了长队,甚至花了高价买票而去听霍金报告的人,让人心生疑虑:他们到底去听什么?是一场学术报告?还是参加一场“明星见面会”?或是去看一看霍金怎么操纵语言合成器,听一听电脑能发出什么声音?
事前接受电视采访的听众,无一例外地表现出了对霍金的尊重和对科学的神往,但也大多坦率地表示对即将开始的报告可能听不太懂。对科学的崇敬和神往,是眼下社会环境中最正确的态度,有了这种正确态度做后盾,听不懂也要听,就成了热爱科学的表现之一,有了十足的理直气壮。
然而问题是,去听一场注定听不懂的关于“膜理论”的报告,是不是真是对科学的热爱和尊重?对一个所研究的理论极其深奥,而语言表达又极其困难的科学家来说,面对大批无知(相对于他的理论而言)而又好奇的听众做一场学术报告,究竟意味着什么?
按照我们的理解,以中国人民对霍金之热情,霍金完全有必要举行一场见面会,以回应大家的热情,并满足大家一睹其“风采”的心理需要。但他没有,而只是举行了一场学术报告,可见他对自己的角色有清晰而严格的定位。而从已经发生的事实看,相当一批听众已经自发地把学术报告会改成了见面会,于是“见面”之后,学术就成了鸡肋,事前的神圣表情,终于也没能挡住因枯燥而涌上来的瞌睡。
以霍金的理论之深奥,让那些到场的听众都事先搞懂以示对霍金的尊重是不可能的,所以对那些对霍金无限崇拜,而对他的理论却一无所知的人们来说,对科学、对霍金真正尊重的态度是:不来。
霍金、纳什是科学家,但崇拜他们未必就是崇拜科学家,更未必就是崇拜科学。在眼下这个被资讯鼓噪起来的激情时代,每个人都有必要分清自己的激情里究竟有些什么成分。如果是对霍金、纳什的传奇经历好奇的,就不妨在电视新闻里瞻仰一下他们的风采,或去看一场《美丽心灵》;如果是对他们的理论有兴趣,也可以去买一本著名的《时间简史》啃一啃试试;只有确信自己热爱他们的理论,而且具备了基本的理论储备时,才好坐进讲堂,去领略他们的学术。这才是对科学的尊重,是真正的科学态度。
科学是研究自然的学科,但更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以科学的态度对待科学,才能真正接近科学。
(摘自《北京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