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英国药物安全机构发布警示信息，一种名叫“复方芦荟胶囊”的中药，经检测发现汞含量超过英国标准11.7万倍。英国药品与保健品管理局在其网站上提醒消费者：许多未经当局允许的草药都会夸大其治愈某项疾病的功效，并且有证据表明有些中草药不能满足英国有关药品的安全性要求。继6月1日国家药监局叫停中药鱼腥草注射剂，这起“英国中药事件”无疑是对长期被标榜为“纯天然、无毒副作用”的中药的又一次挑战。

    芦荟胶囊“毒”在朱砂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中医科学院教授陈可冀在接受《科学时报》记者采访时介绍说，被英国药物安全机构“点名”的中成药复方芦荟胶囊，其组方中包含有几种中药，朱砂是其中一种。

    朱砂是中医临床较常用的药物，硫化汞为朱砂的主要成分，纯品含量可达96%，还含铅、钡等矿物质。早年我国药物学经典著作《神农本草经》将其归入“下品”，指出“出于丹砂”，“有毒”，应当慎用。

    我国著名医方朱砂安神丸(出自《内外伤辨惑论》)、朱砂丸(出自《囱颅经》)以及外用的红升丹(出自《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等含朱砂的医方，确有很好的疗效，如朱砂安神丸用于失眠等。

    陈可冀说，汞中毒临床并不少见。含汞药物如长期应用，由于汞离子与酶和细胞蛋白的SH基有很强的亲和力，干扰酶和细胞的功能，对口腔黏膜、肾、肺、消化道、中枢神经、皮肤以及免疫系统，都可能产生严重不良后果。由于了解到汞的毒性以后，出于病人的安全考虑，很多医生都少用或慎用含汞的药物和制剂。

    朱砂绝非个例，资料显示，在《神农本草经》中，有1/3的药物被列为“有毒”的“下品”。按照中医理论，虽然这些药物可以“主大病”，但不能长期服用，应该“见好就收”。引起中毒的含马兜铃酸类药物，如关木通、防己等就在此列。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中医科学院医学实验中心主任、中药学专家李连达教授说，当前人们对中药的安全性有两种误解：一是安全无毒可以随便吃，二是只要有毒就不能用，这两种看法都不科学。

    “毒”药伤人   多国禁售

    1990年至1992年，比利时1741人在服用了一家诊所开出的名为“苗条丸”的减肥药1～3年后，其中的150名女性服用者中有70人被查出其肾脏受到了损害，严重者还要进行血液透析和肾移植治疗，这一事件引起不少欧美人对服用中药的疑虑和恐惧。由于该“苗条丸”包含有含马兜铃酸的中草药，因此一家比利时研究机构指出，是“苗条丸”中的马兜铃酸导致了肾中毒。比利时卫生部于是发布文告，建议所有近十年来服用过中药制剂的人进行肾功能检查。1998年，英国发现两例因治疗湿疹服用含有马兜铃酸中药而引起肾功能衰竭的病例，遂将其称为“中草药肾病”。

    在我国，中药不良反应问题也给人们的健康造成了严重的危害，中药中毒事件不断，群众不堪忍受。国内不少医院在临床工作中也发现，含木通等马兜铃属中药的成药，如龙胆泻肝丸、排石丸、耳聋丸等，可引起急性肾衰、慢性肾衰、肾小管酸中毒等，可谓令患者“旧病未除，新病又到”，经济负担沉重，医患纠纷不断。

    中药的毒性和不良反应问题近年来在国际医药界正在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不少国家政府已采取措施对有毒中药采取了禁止进口和使用的措施。1999年7月29日英国政府宣布，禁止使用和销售含有马兜铃属植物的药物和食品补充剂。2000年6月9日，美国药品与食品管理局(FDA)下令加强中药的进口限制，宣布停止进口、制造和销售已知和怀疑含有马兜铃酸的原料和成品，涉及包括关木通在内的70多种中药材。

    此后，西班牙、奥地利、埃及、马来西亚、菲律宾和日本等国家也相继宣布禁止使用含有马兜铃酸的中药材；新加坡政府则作出了限制使用此类药物、在药品包装上加贴有毒警示标志的规定，众多国家政府纷纷出台措施禁止进口和使用有毒中药。

    外国人缘何心里总“没底”？

    在中医药现代化的大潮中，中国传统医药通过20多年的努力，正在融入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国家。但是与被外国人普遍接受的针灸和按摩相比，对于中药，更多的外国人通常感到的是心里“没底”，因为他们不知道中药里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是否真正能取得所承诺的疗效。

    多次应邀出国讲学的陈可冀院士对记者说，国外科学家十分重视植物药的安全问题，美国国家补充替代医学中心以及多所大学的学者，在近期都发表了有关的论著或评述。

    令外国学者和患者担心的一个中药问题就是中药自身的质量问题。荷兰药物学家DeSmet等认为，植物药应保证不含假药或污染物。但目前植物药中常间杂一些不应有的成分，如马兜铃、秋水仙等含毒植物，有些药物含有微生物及微生物毒素、残存农药、熏蒸剂、毒金属或者夹杂处方药等。美国加州卫生部门报道：当地32%的亚洲人在该州售卖的药物中含有不清楚的成分或重金属；500多种中国中成药被筛查出重金属，其中134种为处方药，而这些信息往往并没有在中药使用说明书中被明示。

    另外一个令外国学者和患者担心的问题是，中药的研发尚缺严格实验。一些外国学者认为，在世界范围内使用的成千上万的药用植物中，只有一小部分是经过严格随机对照实验证实的，而随机对照实验是证明任何植物药、常规用药功效的最好办法。但这一方法目前未被广泛接受，缺乏比较数据，安慰剂组的缺乏也妨碍了药物敏感性的准确评价。

    机理不清 研究滞后

    由于化学合成类药物存在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开发植物药正在逐渐成为21世纪国际医药市场研发的主流，销售量也在逐年攀升，但植物药的复杂机理以及存在的潜在的难以掌控的毒副作用，也令研究人员和学术界长期备感困惑。

    陈可冀院士介绍说，国外学者认为，虽然植物药有长期应用的经验可作安全保证，但这种保证是有局限的。因为植物药本身也含有潜在的心、肝、肾、神经系统的毒性作用。如常见的具有心血管系统毒性的植物药，就有乌头属植物的根茎，秋水仙等草药制剂，雷公藤、甘草属植物的根，麻黄、商路叶或根等。

    目前，医学界已经发现植物药能够通过不同的促发作用，改变同时服用时的其他药物的药代动力学情况，这种药物之间的相互作用机制和程度还不十分清楚。最近，美国的一项药物疗法研究揭示，这种相互作用尤其容易发生在同时以多种药物治疗慢性病的老年人之中。有报道称，银杏叶合并使用乙酰水杨酸、肝素、华法令，容易出现出血反应。也有学者指出，当某一植物药使用形式改变时，如草药口服制剂改为卷烟时，其安全性也有可能发生改变。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用植物研究所名誉所长肖培根教授说，在人们的传统观念中，中药没有副作用。实际上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中药也和西药一样，具有一定的副作用。不针对患者情况下药，出现问题是必然的，真正的中医要根据患者情况改变配方，而不是一种药物配方针对所有的人。

    在2000年版《中国药典》中标明有毒性的72种中药中，目前只有少部分的毒副作用致病机理得到确认。肖培根透露，为确保中药使用的安全性，中国正在积极开展中药毒性研究，并已建立监测网络，着手投资建立了三个中药安全性评价中心和四个规范化中药临床试验中心。药监部门也要求中药的生产厂家要在中药的说明书上标明可能发生的不良反应和服用时间。但肖培根坦言，目前中国对中药的毒性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

    安全用药 合理用药

    针对备受关注的“英国中药事件”，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有关负责人表示，以某一单一成分是否有毒来判定中药药材是否有毒是欠科学的。同时，长期以来人们普遍认为中药来自天然,无毒或毒副作用较小，这种认识是不全面的，实际上部分中药材有一定毒性。中药在临床上的应用是采用复方，配伍讲究“君臣佐使”、“七情六合”，还有配伍禁忌的“十八反”、“十九畏”等。中医临床上用“毒”之妙在于增效减毒、趋利避害，达到治疗的目的。

    中国中医科学院院长曹洪欣认为，有效性和毒性是绝大多数药物同时具有的双重特性,关键是合理用药。患者不要擅自使用中药处方药,也不能加大用药剂量或延长用药时间，必须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正确使用治疗药物。

    李连达院士认为，“是药三分毒，中药也一样”，关键是合理用药，适应症要正确，剂量、疗程、给药方式都要合理，要明确禁忌症和限制使用的人群，如果大剂量无限制长期使用，任何药品都有可能会中毒。

    陈可冀院士说，对于复方芦荟胶囊中所含的朱砂的合理开发应用是一个继承发扬中医药的重要课题。但在现实情况下，应该加强含汞中成药质量标准的研究，并结合国际环境和科学发展以及参考国际有关法规，实事求是地修订我国中成药有关有毒物质的合理限量标准。

    有关专家指出，中药有毒并不稀罕。对于中药的毒性，中医药科技工作者首先应在实践中不断增进认识，选择无毒、减量控毒、炮制去毒、煎煮解毒等方法保证患者的用药安全；同时组织多学科专家对我国中药的安全性作系统的评价，对可能发生毒副作用的中药进行实时监测。对中药新药研究开发，必须同时重视疗效和不良反应两个方面的观察，凡是有明显毒副作用而说明书上未加注明者，应暂停使用，限期纠正后重新审批，确保人民用药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