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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慢
发布时间:2019-10-22 来源:理化技术研究所 宋恺 【字号: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听着叶炫清婉转悠扬的歌声,思绪也不由地回到了20年前,我在中科院感光所(现中科院理化所前身之一)佟振合老师课题组读研的日子。 

  有点像歌里唱的,那时的科研很慢,查文献、做实验都慢,先从查文献说起吧。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大家对互联网的认识还仅停留在收发电子邮件上,并没有从网上获取资源的习惯,图书馆是老师学生们获取文献的不二渠道。现在学化学的学生可能对CAChemical Abstracts,《美国化学文摘》)已经很陌生了,当年这却是查文献的法宝。当时感光所图书馆的一层有专门一间大屋子,里面一排排书架上放满了CA的大部头。记不清感光所的CA卷宗最早是哪年的了,印象中听哪位老师骄傲地说过我们的CA是比较全的,至少从1930年往后应该都有吧。需要开题的时候,需要查某个化学反应的时候,需要跟踪某个科研进展的时候……一般都会带个笔记本,去图书馆里往往一待就是一天,甚至几天。因为要想查透一个东西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从不同索引分别检索,把一本一本厚重的CA卷宗搬上搬下。翻得久了,鼻腔里满是一股灰尘夹杂着油墨味的陈旧气息。 

  那时的期刊也很少,记得感光所图书馆的英文化学类期刊只有J. Am. Chem. Soc.Angew. Chem. Int. Ed.J. Org. Chem.J. Phys. Chem.TetrahedronTetrahedron Letters,还有英国皇家化学会的几个期刊,而且新的一期往往要滞后很久才能看到。要想尽快看到最新的期刊,就得周六骑辆自行车到中关村的中科院图书馆(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的前身,当时在四环以里),带个水杯,带个面包,在期刊阅览室里往往一坐就是一天。但凡能在哪本期刊上找到一点与自己方向相关的最新科研进展,就大感不虚此行了。 

  那时的科研很慢,因为身边只有很少的仪器,很多时候要约、要借。赵本山有个小品,里面一个段子说几十年前家里唯一一件家用电器是手电筒,我们也开玩笑说课题组实验室唯二的电器是手持紫外灯和老烘箱。其实说唯二是夸张了,我们课题组当时能数出来的电器还有一台青岛产的气相色谱仪(牌子记不清了,大概是“红梅牌”)、一台旋转蒸发仪、两台高压汞灯(以及配套的两台用于降温的台式电风扇)、一个超声波清洗器、几个电磁加热搅拌,这差不多也就是当时组里所有的能插电的家当了。当时研究所里各课题组情况也都差不多,也就是谁有些“独门”仪器,学生们互相串门借着用,老师们也大多不会为难。我记得有段时间总用马弗炉,便经常上上下下流窜于五楼黎老师和三楼姚老师的实验室借用。我一个师兄经常要测吸收光谱,对所里五六台紫外可见光谱仪如数家珍。9899年左右我们课题组终于添置了一台紫外可见光谱仪(日本岛津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师兄压抑不住的兴奋,大概是一种梦想成真混着扬眉吐气的复杂情绪罢,现在的学生可能很难有这样的体会了。 

  缺东少西的主要原因是经费紧张。我身边一个经典的段子:我研究生同宿舍的室友一次回来给我讲,他导师中了面上基金,很开心,对我那室友说:“XX,去,领块香皂去!”因为之前办公室兼实验室所有人洗手是用更廉价的肥皂。当年一个面上项目大概十万元上下吧,三年,却已经够一个课题组省吃俭用地维持了。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学生们也知道勤俭节约。仪器哪儿坏了,没有直接扔的,都练就了一手修修补补的好本事。看现在的学生们用油泵,什么冷阱都不接,油泵抽得直冒烟,哪天真空度不行了直接报废了买新的。当年哪里舍得!我跟着师兄们拆洗过好几次真空油泵。地上铺好垫的纸,先记好大概外观结构,一点一点小心拆开,该擦洗的擦洗,油拿纱布过滤,实在被污染了的油才会直接换新的泵油,最后再一件一件原样拼装好。还有那台不知道高龄几何的气相色谱仪,总共就那么两根玻璃柱子,根据需要随时更换固定相。实验室备着漏斗和软管,记得一边加料,一边给柱子转方向,同时几根手指还要快速在玻璃柱外侧连弹,好让固定相装填瓷实。我一个师兄最擅长这个,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手法精妙,极具观赏性,也算他的绝技之一。实验室里那些迎来送往不知多少代学生的玻璃仪器,也从来没有说完好丢掉的,都会时不时地清理刷洗。大到干燥器、小到核磁管,好多还有专门的刷子,实在刷不干净就超声、洗液全上,忙活半天,最后每人分几个干净透亮的瓶瓶罐罐开心而去。 

  那时的科研很慢,还因为好多东西都要自己加工。玻璃滴管、毛细管等等,都要自己拉制。洗干净的玻璃管,放在酒精喷灯火焰上,慢慢加热至玻璃管变软,快速一拉再用磨砂片一截就好了。虽然说起来很简单,但酒精喷灯的火焰控制,玻璃管的软硬火候,还有拉的力度速度角度都无一不讲究。功夫不精的人只会得到一堆残次品,艳羡地看着别人规整漂亮的成品,要么暗暗较劲再接再厉,要么一脸谄笑地去讨几根好的拿来用。实验室用于微量有机反应产物分离的薄层色谱,当时我们俗称的“爬大板”,每次制备也是蔚为壮观的一景。本来实验室就很小,十几二十平米大的屋子,两边是试验台和通风橱,中间是三四张学生的办公桌,拥挤不堪。制作大板往往需要几十块比手掌略大的厚玻璃板,上面铺好厚度合适的湿硅胶,然后一一摊开阴干。每到这时,屋里每个角落都会被充分利用到,试验台的边边角角、窗台、每个人的桌子……参差零落,放眼望去,屋里到处是白花花等着晾干的大板。制作大板最怕干的过程中硅胶开裂,一旦裂了还要拿刀把玻璃板上的硅胶一点点刮掉,然后再重复新一轮的清洗、铺板、晾干…… 

  那时的科研很慢,还因为购买药品的不方便。当年要买进口试剂,最早平均要等一个月左右,后来有了百灵威,速度加快至一个星期左右,让习惯了翘首期待的我们倍感幸福。很多科研想法也就在等待药品的时间里不断锤炼、不断完善。由于总是等待,我们也学会了如何尽早规划,如何开设几个小课题齐头并进。 

  那时的科研很慢,也因为测试的不方便。核磁、质谱……全所就那么几台公共仪器,操作的老师也就那么两三位,送一个样品往往要等好长时间。所以大家都会慎而重之地对待自己的样品,生怕白白耗费那许多等待的时间。有些脑子活络的,也会精炼一身拉关系套磁的本事,三言两语哄得测试老师喜笑颜开,帮你加个塞儿提前测一下样品也是有的。 

  那时的科研很慢,还在于报项目的不方便。每年报项目,经常是导师翻着一堆材料奋笔疾书,写好一页就交给我录入到电脑。那时还不兴无纸化办公,每次最后上交的材料都是厚厚一大摞。最怕的是打印完之后的修改,如果是大段的改动,就得忍痛浪费那许多纸,重新打印。如果只是个别字的修改,我们就会动用一整套工具:裁纸机(平板加一个铡刀一样的东西)、剪刀、镊子、胶水、卷纸。将新加的内容打印出来,小心裁成小条,镊子夹了,纸条背面均匀涂布少许胶水,覆盖到纸质材料要修改的地方,最后还要拿卷纸捏成小团轻轻按压,既为粘得牢固,也为了擦去多余胶水,不留污痕。每次申报项目都是师生合作,一个脑力劳动为主,一个体力劳动为主,各自低头忙碌着,中间偶尔会就某一段文字或某个图停下来交流几句,有些东西也就在噼里啪啦的打字或这三言两语的交流中不经意地传承下去。 

  那时的科研很慢,每个人都守着自己小小的一摊,在实验室从早待到晚。岁月悠长,当年那两间简陋拥挤的实验室里,先后走出过院士、所长、杰青……还有几十位已扎根于海内外的同门师兄弟姐妹们。我们中的有些人每年还会找由头聚一下,匆匆而来,吃一顿饭,又各自匆匆而去。还有些人远隔万里,已经很难再见。大家每个人都有自己在忙的事,忙事业,忙家庭。忙碌的同时,希望他们也能有机会听听这首《从前慢》,一起回忆起从前的时光。
(责任编辑:叶瑞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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