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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创新,我们更缺认真执着
发布时间:2012-10-17 来源:文汇报 饶毅 【字号:  
我国经济发展较快的年代,非科学界不一定认识到我们的科学界与世界的距离还很大,不仅与世界的距离大,就是在亚洲,也与日本有相当的距离,比如北大、清华的科学研究水平仍相当落后于日本的京都大学和东京大学。1949年迄今,19位日本人获诺贝尔奖,其中16位基于日本本土的工作,绝大多数是自然科学。而我国本土的自然科学尚未突破零。
我国传统对于科学不利的影响,大家都清楚:对创造性不够鼓励,儿童背书,成人注经,生怕离经叛道;而西方科学的发展,与其对创新能力的要求有很大关系。现在我们国家也很清楚,创造性对于科学发展很重要,国家高度发展也需要创新。
而我们忽略的一个简单问题是:在目前我国科学界,可能全社会,很缺乏认真执着。这不是我国的传统的缺点,即使在我国近代也不是这样。比如,1950到1970年代,我国的物质条件不好、社会也走了很长的弯路,但并不缺乏认真和执着。当然,在错误的方向认真和执着可以带来灾难。
在我国的物质条件比较差的时代,主要依赖认真和执着,在生命科学方面出现了杰出成果,有袁隆平1964年到1974年研制杂交水稻、张亭栋1973年发现砒霜治疗白血病、屠呦呦和523计划的合作者发现青蒿素、1987年王振义发现全反型维甲酸治疗白血病等。
在物质条件显著提高后的今天,为什么我国科学界缺乏认真执着,猜想也许与社会相关。
另外,认真执着有多大的用处?也许一般社会上会有人担心:认真执着对于杰出的科学成就、对于社会的高度发展,用处也许不大。
这里,我们可以用科学方面的事实来说明,只靠、或主要靠认真执着,也可以做出重大科学成就,也可以领先世界。
我自己专长在生命科学。国际生命科学界都知道,我们的邻国日本在生命科学上有出色的成就。而我自己用多方面判断得出的结论是:日本的生命科学之所以出色,创造性并非其强项,主要因素是认真执着。这不是我的个人偏见,而是分析日本最优秀的生命科学研究,比较世界上同类研究而得出的结论。当然,世界上认真的不只日本一个国家,德国也很认真,不过德国还有深刻的优点,这也非日本的特长。
一百年多前的1897年,日本的志贺洁((1871-1957)就发现导致痢疾的志贺氏菌(也称痢疾杆菌),对人类有贡献。多年来,特别是1960年代以后,日本在生命科学方面,已经做出多个有资格获诺贝尔奖的工作,包括已故的蛋白激酶C(PKC)发现者西塚泰美(1932-2004)和分子神经生物学先驱绍正作(1929-1992),以及健在的竹市雅俊(1943-)。另外,在结构生物学、免疫学、细胞生物学(细胞自吞噬)等学科,日本还有堪当诺贝尔奖的研究工作,这些迄今并未获奖。
在这样的工作基础上,今年,日本第一次获得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京都大学的山中伸弥对多能干细胞的研究,其成功的原因支持我以上的分析:不是以创造性为主,而是以认真执着为主。山中的思路、途径、方法,比如细胞命运可以通过基因改变(如美国Weintraub发现的MyoD)、存在对多能干细胞重要的特异基因(如德国人发现的Oct4)、干细胞与分化细胞基因差异,等等,都有人建立、创造,或者当时也有其他人在做,但山中伸弥以及他领导的实验室以认真执着取胜。需要指出的是,山中的工作很重要,不过最后是否应用他的方法来做有治疗作用的干细胞,其实结论未定。干细胞与再生医学,都还有路要走。
知道同行业日本情况的人多半会同意一点:日本在很多方面都依靠认真执着勤奋而做出优秀的工作。认真执着对日本的国富民强也可能是很重要的因素。甲午战败后,中国的仁人志士赴日留学;而我们今天更应有学习日本和日本人长处的气度。
在自然科学、也在各个行业,我们当然要继续鼓励、培养、支持创造性,但我们也应该强调、而且应该比较快做到认真和执着。高度的创造性,可能只是少数人能做好,我们应该有环境发挥他们的作用;而认真执着,是大多数人都不难努力就可以做到的。所以,也许我们国家目前情况下首先和普遍要追求的应该是认真执着。(作者为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
(原载于《文汇报》 2012-10-17 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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