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尊敬的王蒙先生，各位听众朋友，首先我代表中国科学院，国家科学图书馆对大家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今天，是世界读书日，199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纪念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这两位作家，在这天辞世所设立的纪念日，自纪念日设立以来全世界有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参与这个活动，我们希望通过世界读书日这个活动进一步的响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走向阅读社会的号召，让全民每一位社会成员人人读书，使读书成为事业和精神的支点，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在前面我要简单的说一下，国家科学图书馆多年来秉承读书，传播的理念，举办多次读书活动，今天我们荣幸地邀请到我国著名的作家王蒙先生和大家交流，作为推动社会文明和进步的一项社会文化系统工程，我们希望通过这一活动倡导鼓励大家多读书，读好书，从而提升个人的品质和全社会的精神修养，倡导全民读书，建设阅读社会。
大家都熟悉王蒙先生，王蒙先生的一生可以说是传奇的一生，他从十几岁开始担任北京市青年团的干部，到肩负共和国文化部部长工作，半个世纪的前期著作激起了几代年轻的心海浪花，比如《青春万岁》等等。不久前他曾经畅销的一本书《老子的帮助》，他的每一步足迹，每一份精力都包含着闪光的智慧，坚韧的性格，乐观豁达处事的态度，这些都是我们现代社会所需要思考学习和借鉴的，希望在今天的读书日活动中，大家记住读一本好书会影响你一生，接触到的一位充满思想和智慧光芒的大家，会更多的感受到我们作为人生，人的一生应该怎样走路，怎样追求，怎样寻求启迪和帮助。相信今天的大家会有很大的收获，下面以热烈的掌声有请王蒙为我们做题为“漫谈智慧”的精彩演讲。
[王蒙]：谢谢大家，谢谢许平书记的介绍，我不太敢到科学院的图书馆来讲。这个题目在其他的地方讲过，叫智慧的五个层次，后来我说这不行啊，科学院的人都挺科学的，五个层次，他们一衡量就是四个半了，或者说互相之间有重复的地方，赶紧撤兵，改成“漫谈智慧”，漫谈就是随便说了。
我解释一下漫谈，“漫”字也有各种不同的解释，现在的语文水平已经越来越低了，能够正确的解释“漫”字的人已经不多了，漫可以是漫无边际的意思，还可以是否定的意思，还可以是don't的意思。我在一篇小说里面写到，你且漫唱，我且漫舞，但是编辑非得改成是你慢慢唱，我慢慢舞，你慢慢唱我慢慢跳舞。我给改回来三点水的漫，他还非得改成慢慢唱，不接受漫唱。
再比如说一个大笑话，有一个电视剧《雄关漫道》是来源于毛泽东的词，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解释成很险要雄伟的关口，漫道就是漫长的道路，然而这是错误的。雄关漫道真如铁是不要说雄关像铁一样不好过，我是可以从头越过的。但是已经经过宣传部门批准了，而且送到有关的领导部门题字了，因为这是写长征的。恰恰我在其他的地方写了雄关漫道这个话是不通的，结果这个作者就找出更高一层的领导，领导给出的指示，要么跟王蒙老师沟通一下。您说汉字，汉语，语法啊，靠攻关的方法，咱们也不用沟通了，文章我也写过了，我也发表过了，不能改就不能改，我也管不了。否则说通过沟通怎么解决呢，给我送两包茶叶，弄点腊肉，然后就雄关漫道了，所以说“漫”字，我今天来一个漫谈智慧，你们随便理解，漫长的智慧也可以，随便谈智慧也可以，你们要是有意见咱们可以沟通一下，我给你们送香肠。
第一个层次就是博闻强记，知识丰富。这样的人非常多，非常有名，尤其是他们在语言方面。比如从近处说，季羡林，钱钟书，辜鸿铭。钱钟书年轻的时候，上大学的时候已经能做到指着图书馆的书架子说这个架子上的书我都看过了，而且知道哪几句话在哪一页上。我听着稍稍有一点夸张，但是也是可以的，一沾文学难免有夸张的，反正几乎是全都能背下来。辜鸿铭更不用说了，欧洲所有的语言他都会，所以在北大的时候，别人介绍跟胡适认识，问他教什么的，说教希腊哲学史，辜鸿铭用拉丁语跟他交流，胡适说不会拉丁语，辜鸿铭说不会拉丁语敢教希腊哲学史。还有一个笑话，辜鸿铭在地铁看《泰晤士报》，他是倒着看的，有两个年轻人开玩笑，辜鸿铭重于清史的，一直留着辫子，旁边的人说这个猪尾巴不认字就不认字吧，买报干什么，花好几个便士，买了报还倒着看。辜鸿铭用很标准的牛津英语跟他讲，说英语的文字太简单了，正着看对我们的智力水平是侮辱，我就反着一眼一看就20行，看你们整天闹腾什么事。
语言能不能学那么多，为什么很多人认为自己的记性不好，可能人和人的记忆力不完全一样，但是我觉得很多人对自己的记忆力，对自己的能量的估计低了，实际上很多人使用自己的记忆力，很可能一生连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五十分之一都没有用了。就像一个电脑一样，硬盘和内存本来是很大的，但是也只用了一点点的，这是完全可能的。
我自己有这样几个体会，第一，一切的记忆都是活的，记忆的本质是人对生活信号的一种输入，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最大的误区是什么呢，就是把符号的记忆当成记忆的主体，实际上是对生活的记忆。什么叫符号的记忆呢，比如说我们读外文，扩音器，麦克风这都是符号，但是麦克风就是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是活的，有无线的，有有线的，有话筒和音箱，这是活的东西。我们说电脑，或者是电子计算机，计算器，这也是符号对符号，但是真正的电脑是一个活的东西，有形象，开机或者关机的时候，或者运作的时候有声音，是多媒体的，是一个活的东西。
我很遗憾这一辈子有许多语言没有学好，但是我都是在生活当中学的，我在新疆16年，外国人经常问我新疆16年里干什么了，我说我是维吾尔语的博士后，我三年预科，五年本科，两年硕士，两年博士，三年博士后。因为新疆维吾尔语学起来很有味道，属于阿尔泰语系。是突厥语族，属于粘合语，语法的成分是靠在词尾加附加成分，汉藏是靠加词根。阿尔泰语系是粘着语，最多的时候一个动词可以加八到九个词，有主动态，被动态。维吾尔语里面有小舌音，这对以后学法语和德育非常有好处。法国人或者是德国人都是发小舌音，到了西班牙和俄罗斯要发卷舌音，我的舌头就不行，发不好卷舌音，但是他们告诉我说列宁也一直发不好卷舌音。
所以说没有比学语言更有趣的事情了，再举个例子，什么叫活的记忆，学外语困难之一就是怎么辨别菜单，因为那上面的东西太稀奇古怪了，我吃过天使的头发，其实就是龙须面。什么叫螃蟹，有一次去阿拉斯加吃王蟹，那个太大了，我吃一半剩一半，当一切的语言都变成了活的东西的时候，就好记了，怎么不好记了。
因为今天是读书日，我要说一下，读书的最大的快乐在什么地方，就是通过读书来发现生活。通过读书来发现爱情，一本书都没有读过的人知道什么是爱情吗？没有读过诗经，没有读过普希金，没有读过雪莱，知道什么叫爱情吗，顶多就是最原始的反应，可是读过诗书这些东西，你对爱情的理解立刻变得高雅了，丰富了，变得美丽了。
说是开玩笑，但是我心里也很难过，我读《阿Q正传》最痛苦的不是阿Q被枪毙，而是他向吴妈求爱失败了，我看很合适的，阿Q快30了还没有结婚，吴妈小寡妇，刚结婚不久丈夫就死了，阿Q看着他们合适，我看他们也合适，但是阿Q不读书，有一天看到吴妈突然跪下了，说我要跟你困觉，这样变成了对吴妈的性骚扰。如果他读过书呢，应该背诵徐志摩的一首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投在你的膝下…”那就会变得很美好。
所以说读书最大的快乐是发现了生活，改善了生活。因此，这些东西都是可以记得住的，怎么能记不住呢，比如记一个新的人，需要特别的记，记一个你喜欢的孩子需要特别的记。比如你的妻子为你生了一个儿子或者是女儿，你会担心忘记他是什么样子吗，要注意右眼比左眼稍微大一点，头发不是最深的黑，而是褐黑色。说眉毛特别浓不要忘记，没有一个人这样记。就是把一切生活化，多媒体化以后就是享受，记忆就是生活化。
还有要对什么都有兴趣，这个世界提供给你的就是这样几十年，再没有兴趣，科学是让人有兴趣的，月亮是让人有兴趣的，桌椅板凳让人有兴趣，人民币让人有兴趣的，美元也是让人有兴趣的，有多大的兴趣就有多大的记忆，有兴趣的东西不用费劲就会记住的，你是绝对会记住的。
人的一生，求知可以说是生活的核心，学习和读书是无条件的，是不需要任何条件的。我今年已经快到76岁了，我有各种各样曲折坎坷起伏的经历。也许我失去了写作的可能，工作的可能，但是我并没有失去学习的可能，没有失去读书的可能，大多数情况下就是偷着读也算读书。
文革当中是最没有书读的，但是我读到了当地的维吾尔人的手抄本，他们抄的是波斯诗人。郭沫若翻译过叫《鲁拜集》。有点像咱们的七言四行诗，而且我背下来了，把手抄的诗都背了下来。鼓励一个人求知，鼓励一个人读诗。是什么内容呢，说我们是世界的希望和果实，我们是智慧的理性的眼睛的黑眼珠，黑的眸子，如果把世界比喻成一个指环，无疑我们就是镶在指环上的宝石，这个诗人够牛的。我抄的已经不是波斯文了，是乌兹别克语。乌兹别克和维吾尔文有点像天津话和北京话。你们会听着很奇怪，里面除了小舌音还有不发声的送气音。
我甚至认为人处在逆境的时候是老天爷创造的一个给他安心学习的条件。我有一次非常的感动是看一个美国电影Raim Man（《雨人》）。这个电影是得了奥斯卡奖的。这个人不睡觉，背电话簿，已经从A背到G了，如果再给一天的时间，可以背到X。你们看了以后会觉得非常的荒谬，我看了以后感觉非常的亲切，因为我体会过这种滋味。当实在没有书可看的时候，有一个电话簿拿来也会认真的看半天，看到还有这么多的单位，有上山下乡办公室，还有毛纺厂，毛纺厂还有毛纺分厂。
所以说阅读对自己信息的满足感是任何人无法剥夺和摧毁的。强记的本领，博闻，也是一种生活的态度，是一种情操，我总结为广泛的兴趣与对生活的热爱，对知识专一的钻研。把自己的心放在知识上，就跟信一门教一样，对知识本身有一种强烈的期待，而且能够把这些知识和生活联系起来，所以你的记忆是鲜活的，是多媒体式的，这个意义上来说，记忆不是一种技巧，当然有各种小的技巧，那些小的技巧有用，但是用处有限。比如说有一些人记英语把最靠近的中文词联系起来，我认为可以，但是用处有限，更重要的是对生活的把握和眷恋。
第二部分我想说一下还要有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的本领。尤其是把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把古代和现代，把中国和外国，尤其是东方和西方，把书本理论和实践现实之间能不能融会贯通。
中国人很讲究一个“通”字，庄子特别讲“通”。我们知道老庄都是讲道，道可以说世界的本源也是根本的归地。孔子也讲道，是把道作为最高的价值，一种绝对价值。老庄是把道作为一种绝对理性，和黑格尔接近的认识。庄子讲怎么叫选好了道，就是打通了，把各种科学知识都打通了，先说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文和理。
有一次我在青岛，参加了一个中国海洋大学举行科学人文论坛，是院士和作家的对话。像欧阳自远、军事医学院的院长秦博益将军，这些人都去了。院士们闲谈起来，说我们很喜欢读小说。我做了一个调查，100%都是读金庸，科学家都喜欢读金庸。这也很好，金庸让思想活跃，让你能够得到一种趣味，使自己的头脑能够得到解放，相反的一个缺少自由想象的民族不会有太大的出息。
1971年我在新疆上五七干校，有一个大批判的读本，咱们年龄大点的可能知道有一个童话叫拔萝卜，兔子种了一个大萝卜太大了拔不上来，于是一大家子人才把这个萝卜拔出来，目的是提倡集体主义，人多力量大才能把萝卜拔出来。发给我们的材料里面就有一个拔萝卜，说萝卜明明是贫下中农种的，非得说是兔子种的，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如果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到了兔子拔萝卜的事都要批判，这还有什么希望呢。除了金庸和拔萝卜还可以有更深的体会。
我听许书记说杨振宁教授也来这里讲过课。杨振宁把用英语写的散文，小文章，由现在的夫人翁帆女士翻译成中文。他折出两页给我看，说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能够充分的表示出这个自然科学的美，说尤其是新的发现，新的方程式，那些式子只要一列起来就令人醉倒，令人崇拜，他说往往看到这些物理学的发现的时候，有一种对大自然，对世界的一种欣赏和陶醉，一种信仰，一种崇拜。而这种崇拜是在他的领域中他没有表现出来的，他还引用了两首英语的诗，一个是布雷克的诗。在一个朵花里面看到天堂，用你的手就可以抓到无限，同时在一个小时里可以体会永恒，这可以说是科学家的一种非常文学，非常艺术的一种对人生的体会。这很有名，有一个文言文的翻译，我刚才说的是即兴的，文言文的翻译我背不下来。还有一首更让我激动，自然和自然的规律隐藏在黑夜里，上帝说让牛顿去吧，把一切都照亮。这太棒了，是带有一种终极牵挂，带有神学的味道，但是歌颂的是科学，歌颂的是牛顿，牛顿还有物理学的成就，尽管已经不断的往前发展，但是牛顿是里程碑是没有人能够否定的。
有的时候我碰到这种问题我弄不清，我愿意跟在座的朋友们一块探讨这个问题，不同的学科和不同的领域，可以互相发现，互相触动，我们知道交响乐。近十几年来，在西方世界比较特别受欢迎的，有一点异军突起是马勒，他是德国的作曲家，20年以前我不知道马勒，我知道贝多芬，知道舒伯特，知道巴赫，我知道舒曼，但是不知道马勒，是近20年我才知道马勒的。我曾经和中央音乐团的首席指挥李德伦，现在已经去世了，是老解放区的音乐家，后来到斯基柴斯基学院学习。他本身的成就是很好的，他曾经跟我讲过马勒的谱子特别好看，可以当绘画来欣赏。说有两个人的谱子非常的好看，一个是马勒，一个是苏联的萧斯塔多可维奇。谱子不是绘画艺术，只是听觉符号，告诉你是什么样的和声，什么样的节奏，有的标上乐器。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我认为这主要的原因是由于世界的统一性，由于对象的统一性，我们说世界是统一的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个世界尽管可以无限的延伸下去，但是延伸下去的世界仍然是这个世界，仍然是这一个世界。
唯物论者讲这个，做了宇宙的航行到了外层空间，甚至到了月球上，或者从火星上取下什么材料，但是那些物质和地球上的物质基本上是一样的，那有什么元素这里也有，我不知道我这个话说得对不对，说到外行的事情上去了。也许研究空间的人会有别的看法，就是说世界是统一的，都是由这些物质构成的。用中国比较简单的说法都是金木水火土，用印度的说法都是地水火风，从宗教的角度讲都是上帝管的，老庄的观点都是大道统一起来的。人对他的把握，感受，表述是人各有各的角度，人可以各有各的角度，但是这个对象，这个世界是统一的。
最近给我自己的几部书写的序言说，我们讲的是同一束玫瑰，画画的人拿去画出来是花，如果是抽象派甚至画出一个怪东西，你不知道他画出的是什么。情人说这是情人节的礼物；植物学家说这是他需要做什么观察和检验的一个科学对象；炊事料理专家可以做食品的材料，至少可以做成玫瑰香精，玫瑰酱，可以做很多好吃的东西；药学家拿去可以做药。但是，这是同一束玫瑰。所以文理之间是可以相通的，中西之间也是可以相通的，我讲不出很多道理来，但是我可以随便的给大家举一点例子，比如老子是很微妙的，而且中国的汉字，尤其是古汉语喜欢搞一个绕口令式的风格。就是讲知和不知的道理，包括孔子的话“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是很有趣的一句话。据说江泽民主席访问越南的时候参观文庙，就是孔子庙，听见越南人讲孔子的名言。他大为兴奋，他表示要用一晚上学会越南语，这个话很好玩，但是他没有学会，后来学会了一个词，就是“感恩”。
伊拉克战争的第一年底，由世界记者俱乐部评的一个文理互通奖，给了美国当时的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他的话翻译过来非常有这个意思。我用文言文翻译过来就是“吾知之，知有所知，吾知者吾知，知有所不知，即谓，吾知吾，有为知者，并有不知所不知者，某物吾未知者，吾未知也。”当时发动战争没有找到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就要这样表述窘态。我在其他的场合也讲过，语言在政治上有解困的功能，只要把这个嘴一叭嗒，可以把一个很困难的问题变成认识论的问题，本来不是说有没有武器，而是战争是否师出有名。奥巴马说打伊拉克是错误的，打阿富汗是可以的，因为阿富汗有基地组织，本·拉登对美国发动了9·11事件。本来是讲师出有名的问题，但是拉姆斯菲尔德弄成了有的时候不知我不知，有的时候虽不知，以为我有知，最后还仍然是不知。
中国有一些事很奇怪的，刚才说五七干校批判拔萝卜，在那里我看了很多反面教材。最反动的是美国汉学家费正清写的《美国与中国》。1980年12月我到哈佛演讲，我到费正清家里坐坐，我说读过你写的《美国与中国》，我怎么解释他也不明白，这么大的汉学家，却怎么也无法理解中国当时是什么意思。他有几个观点非常有趣，说国民党一定失败，他喜欢国民党，但是说国民党一定失败，说国民党控制不了中国，说国民党控制几个大城市，一离城几里地就不归他管了。说中国有那么早的文明，但是没有很好的科学发展，原因是中国不忍讲逻辑，说中国人的逻辑是一种很特殊的大逻辑。什么叫大逻辑，就是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一个人只要做到脑子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思想，人很正，全世界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说这是不合乎逻辑的，光一个人好了，能把天下都和谐起来，这个平是和平，不是他天下都灭了的意思。
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是奥巴马总统竞选词，跟广告一样到处登。他说一个声音会改变一个家，或者你的房子，既然能够改变一个房间就可以改变一个城市，既然能够改变一个城市就能改变一个观念，一个政局。既然能够改变一个州，就可以改变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既然能够改变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也就能够改变世界。就是说一个人的世界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这完全是和修其志平的逻辑是一样的，就是需要煽动，需要号召，需要动员的时候不能讲逻辑，就是玩大了，就是夸张，越堆越高，一下子本来还是住在地下室，等你讲这些话的时候一下子窜到喜马拉雅山去了。中国人太讲感情和文学，中国人很奇怪，一讲政治常常文学化，政治经常用的非常美的文学词，比如“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翻译成我们的文化政策，够洋人琢磨的。我们的政策是“走出去”这个怎么翻译呢。
中外的对比特别的好玩，我最近喜欢看《庄子》，第二本书叫做《与庄子共舞》，可能七八月可以见到。我了解一下看过《阿凡达》的请举手，看的有不少，看来很成功。但是《庄子·外篇》有一章叫《马蹄》，故事情况跟《阿凡达》一样。说原来大家都是野生的，那个时候人一招手可以把一个猴叫过来，拉着手就去玩了。说鸟也很好办，就可以到鸟巢里去玩，就差说一句来一个大鸟骑就上玩去了。说有很多的野马，高兴的时候就叫两声，不高兴的时候尥蹶子，遇到水草就吃，遇到风雪就躲躲，度过了幸福的生活。为什么后来马遇到了灾难，来了伯乐，伯乐来了以后把马分成三六九等，烫印，钉掌，肚子上勒一个肚带，所有的马折腾之后十有八九都死了。庄子把伯乐说成跟《阿凡达》那样的开发公司，采矿的那批人一样，制造了痛苦。庄子还有一段，说是在荒野上，你是在森林里，你的生活是多么自由，多么快乐，但是快乐还没有过完，不知道为什么忧从中来，突然就忧伤起来，忧伤起来已经毫无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忧伤度过去。这一段描写特别像丹麦的一个民歌《在森林和原野上》。“在森林和原野是多么逍遥，亲爱的少女呀你在想什么……”。这首歌在网上可以搜索得到，但是很奇怪这个歌是用广东话唱的，我一直查不出原文的。
说在森林和原野上是多么的逍遥，少女你为什么苦恼和忧伤，最后说不远了，幸福的日子就要到来了，整个的节奏和庄子一模一样。这个歌和革命很有关系，为什么呢，就是有两句话，“不远了，不远了，幸福的日子就要来到了”。就这几句话被革命者所理解了，不远了，不远了，反正不是现在，现在是痛苦的日子，混帐的日子，是坏人，恶人当道的日子。怎么快来了呢，就是解放战争快胜利了。
解放前很多所谓左翼的学生，进步的学生。这个歌的情调在庄子里就有，而且翻译的词，在森林和原野，森林就是山林，原野就是高壤，说是多么逍遥，逍遥这个词本来就是庄子的词。所以说中西之间的各种联系是通的。我不多举例了，中国近现代也有这样的人，像李叔同等，就研究语言里面相关联的，这是非常有趣的。我们有一个朋友也喜欢研究这个，居然考证出来英语最接近的是山东话，因为“俺”就是“我”，“我寻思”就是“I think”。世界有很多印象派的语言学家，找二十个讲英语的最聪明的初中学生，十个男生和女生在这里，这些人从来不知道中文、西班牙文和日文。做一个试验，现在讲四个词，四个词有一个当食物讲，就念了四个词。第一个是食物，第二个是电脑，第三个是森林，第四个是一个词，让学生们选择，结果大部分的选择是正确的。由此一说仅供参考，我反正也不怎么懂科学，就是敢在这忽悠，就是说语言有一定的相通的道理。
古今中外，理论和现实，很多东西就理论研究理论永远研究不清楚，就现实来研究立马就清楚了。我非常的感慨，老子的《道德经》第二段就讲，世人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就是说都知道什么是美就糟糕了，钱钟书先生都这样的批评老子，我就知道这句话，当过三年科长就知道了，比如有两个科员，通知他们三个人选一个美人，然后给10000奖金，这三个人还能团结得好吗，科长的工资才3500块钱，加上其他的灰色收入到不了5000块钱，他想要这10000块钱的奖金，干脆就把自己评成美人得了，那两个科员就骂死他了，奖金归你美人还归你。支持A科员B科员又不干了，有可能还有不适宜的关系出来。有一次我和金融界的人聊起来，他们说皆知美为美斯恶也，大家都知道哪支股票好，一周之内上涨了30倍，结果套走了大量的金钱。然后就骗了很多人，这也叫皆知美之为美。要找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官场现行记》里面有一个例子，一个大官去视察，这个大官有一个特点提倡清廉，最喜欢下属穿旧衣服，如果视察的时候看到下属穿很新的名牌，回去马上就撤了，民脂民膏，这个县城里面都知道大官喜欢旧衣服，就都去买旧衣服，做一身新衣服1000块钱，买一身旧衣服2.8万。尽管这是非常怪诞的例子，只有实际经验的人才能懂得其中的道理。类似的例子非常多，就不多举例了。
第三，说的是一种总体把握，多谋善断的一种决策。我们有这样的一些人，说知识分布也不算非常的丰富，但是有一种从大局掌握全局的能力，有一种很简单的判断能力，什么事对我这个公司，或对我这个部门的事业是有利的，有这个判断的能力。
这样的例子，我曾经在部队里面，碰到一些参谋人员，他们有的跟我讲很多军事上的知识，我就说你这个知识真丰富，他有说了我们的参谋人员提供各种信息，但是我们往往没有决策的能力和勇气，或者是这种责任。美国有一种说法非常的奇怪，当判断你的身体是好是坏的时候也是这样，问你每天睡觉是否睡够6小时，每天吃饭是否不超过4500卡路里，要求这些数字加一块来判断身体是好是坏。但是中国人的思路不是这样的，中国人的思路不需要一点一点地计算，是从整体的把握，整体看看气色，听听说话的声音就可以判断你的身体好不好。这就是说角色的时候要善于做整体性的判断。我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说和我原先相比，对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就算满意了。但是男生岁数大一点，有的时候经常觉得最显自己老了就是去洗手间勤了。《史记》描写廉颇和蔺相如的故事。赵王请廉颇，刚开始别人向赵王推荐，请廉颇出来，他身体很好还可以打仗。赵王就到廉颇家里，廉颇的精神头很足，说我没有问题，虽然50多了一顿饭可以吃3斤肉，可以拉800石的硬弓，说派我就好了。回去以后赵王说不能派他，别人问他为什么不能派他去，赵王说我在他那坐了个把小时，他去洗手间三次。中国人的这个思路很好玩，有一个总体的印象，很唯物，也很科学，而且在司马迁的时候就写了，顷之三遗矢。毛泽东的诗，千村薜荔人遗矢，就是从这来的。
我说男性第一要承担，第二要幽默，如果承担得非常苦也没有意思了，如果没有这两条就不够格做一个男人，如何能够做到化繁为简的能力，做了很多的事最后到了我这里很简单，有一种责任勇气和驾驭的能力，一种综合判断。化繁为简可以讲几个例子，毛泽东看到身边的年轻人在聊天，说你们讲讲什么叫政治，什么叫经济，什么叫军事。他周围的年轻人很聪明，说这我怎么讲得了，请主席给我们多加教导。毛主席说政治很简单，就是团结的人越来越多，跟你作对的人越来越少，这就是政治。什么叫经济，就是老百姓生活得越来越好，你自己也生活得越来越好。什么叫军事，更简单，就是打得就打，打不赢就跑。
毛泽东这种化繁为简的能力，我有的时候也想学着化繁为简，咱们当笑话来说，人类面对的问题如此之复杂，其实是两大问题，一类是饿出来的问题，一类是撑出来的问题，饿出来的问题就需要革命，就需要造反，甚至于要恐怖，这都是饥饿，衰弱，被压迫，被奴役，我称之为饿出来的。撑出来的问题要霸权，要吸毒，要堕落，要破坏环境，这都是撑出来的。基本上是饿出来的问题和撑出来的问题，我想来想去这个话的总结相比毛泽东的差远了，没有毛泽东的有说服力。
第四个层次是多向思维和重组的智慧。我们大家都认识的东西，可以把这个命题，颠来倒去的折腾一下，会发现很多新的东西。文革当中最喜欢背的毛泽东语录是“捣乱，失败，再到捣乱”。这就是帝国主义最喜欢的逻辑，斗争失败，斗争再失败直至胜利。我喜欢吃字饭，总感觉别扭，因为不对称，中国人讲骈体文，或者是对对联，比如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人民这边就是斗争，胜利，再斗争，再胜利，不能两边都是失败，两边都是失败对不上了。我们贴一个春联都对得上，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一个春联是，又一年芳草绿，十里杏花红。如果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芳草红，这难受死了，所以觉得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多损的慌，我总想改了，斗争胜利再斗争直至彻底胜利，这就是人民的关系，这样改多棒的。但是大家想想这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这是一个实际的问题，看一下中国的革命史哪是斗争胜利再斗争再胜利，整天失败，辛亥革命失败，戊戌变法失败，大革命失败，土地革命更失败。党史上都说，经过土地革命十年苏区损失了90%，白区损失了100%，但是最后胜利了。
历史上这样的事多的，不仅是中国，历史上都是这样的，楚汉之争，项羽和刘邦之争，二次世界大战也是一样的，希特勒最后没有失败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可，闪电战，打捷克，打波兰都不费劲，跟奥地利合并的时候，奥地利人当时热泪盈眶的欢呼，我现在去维也纳还有人告诉我，就在这个地方希特勒开的大会，奥地利人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有的时候想琢磨一下立刻就学到手了，为什么是捣乱失败，斗争也是失败。周谷城副委员长还讲过这个故事，他是毛泽东的老师，毛泽东有两位比较年轻的老师，跟他年龄差不多，一个是周谷城，一个是语言学家李锦熙。周谷城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我们的革命经历了多少失败，后来成功了。后来说失败也是成功之母，说成功了容易骄傲，成功了容易腐化，成功了容易暴露自身的问题，周谷城讲到这忽然后悔了，说主席正处在快乐，兴奋，自我陶醉的时期，说了一句成功是失败之母，这不是恶心毛泽东嘛。他说成功会引起这些问题，当然主席例外。但是，毛主席后来想了一下，把桌子一拍，说你讲得好，说得对。我们看失败是成功之母，我们还可以联想到成功是失败之母。我们还可以联想到失败是失败之母，一败涂地，我们还可以联想到成功是成功之母，乘胜前进，还可以联想到你成你的功，我失我的败，我们都考试，我考了40分，你考了100分，我们各考各的没有关系。就是一个成功，一个失败，可以分析出许许多多不同的原因，不同的状况。类似的还有很多的判断，你们只要敢去分析，有的就站得住，有的就站不住。比如说马克思主义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使中国革命的面貌为之一新。大家都知道这个话，但是你们想想马克思主义和中国的实际相结合使马克思主义的面貌为之一新。现在马克思活着对中国的情况也得学习，上一年党校也不见得学得来。思想不要搞单行线，有的时候是多向的，有各种多样的思想，老庄就特别喜欢逆着走，你越说好，我会说准好吗，不一定好。
第五，想像力与创造力。这一点说起来十分的悲哀，普遍的人认为中国人的智力是不错的，智商是很高的。我遇到一个日本人，是战后遗孤，在中国上的小学和大学，后来回到日本工作，对中国特别的友好。我问他中国人的头脑比日本人笨不笨，他说绝对不笨，他说中国人整个来说智商比日本人高，我说你觉得中国有的时候有一些问题在什么地方，他说关键是日本人比中国人认真，这可能有点关系，我们供参考。日本人号称是很民主的，但是上级给下级分配什么任务的时候，接受任务的人两手扶着膝盖，两个眼死瞪着你，他们做什么事都认真，中国人太聪明了，做什么事都不认真。还有一个原因，和我们长期以来不提倡一个人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的独创性的思想，创造性和个性是分不开的，因为你有很特殊的和别人想法不一样的地方才能有创造，而且创造性提倡一个人敢于怀疑，就是说我们现在大家都认识到的东西不见得是最正确的，是敢于怀疑。如果不允许怀疑，不允许有个性哪来的创造性。不敢提出与众不同的意见，有的时候我们大家公认的事情其实并不对。
宁肯丧失自己的个性，一个是个性，一个是时机，我们读书的时候能做到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是阅读日，我们是读书月，我们是阅读的社会，但是阅读的时候要敢与跟阅读本身有所超越，有所挑战。庄子有一段话说得非常好，他说读古书好比看古人的脚印，但是光看脚印还是不够的，要想想古人穿的是什么靴鞋，是草鞋的印还是皮鞋的印，我在新疆的时候知道一种“皮窝子”，光知道靴鞋还是不够的，还要知道古人长着什么样的脚，光知道长着什么样的脚还是不够的，因为脚上面还有腿，上身，脑袋，五官和灵魂。所以我们只有把读书和现实和社会结合起来才有创造性。
我今天先暂时说到这，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主持人]：谢谢王蒙先生，刚才王蒙先生用一小时多一点左右的时间，用五个方面来诠释了人生的智慧，畅叙了生命的哲理，我听了深有感触，比如说国文强体之丰富，人要对生活的热爱，对生活热爱从知识当中感知美，对生活眷恋来寻求我们对知识的追求。王蒙先生还讲到了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融会贯通，现在社会太需要多源的文化的交流和碰撞，这些都是做科学的人往往讲科学的时候关注自然容易忽略人文。这就是告诉我们又一个哲理，什么叫交融的智慧。第三是关于运筹帷幄，我们作为大局的判断，做大家的指挥必须要看到整体，才能够运筹把握，当然，王先生还特别强调了重组的智慧，重组的智慧必须来自于多向的思维。我的感触颇多，还需要有创新的思维，有了想象力才有创新的冲动。
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王蒙先生的精彩讲座。
[提问]：《中国阅读蓝皮书》上说我们现在阅读的量越来越小，越来越功利，我们的“红书节”形式更大内容更小。今天是世界读书日，您觉得中国有一个读书日想法怎样，有人说这是孔子的生日，我认为不太好，我提个日子，10月31日怎么样，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
[王蒙]：关于中国设不设读书日我没有什么看法，关键是阅读也会有一个过程，因为我们现在有市场，市场起了很大的作用，使阅读大众文化。大众化的同时有一个不好的词，就是消费化，很多人阅读是为了消费，不是真正的培养自己，不愿意阅读自己感到困难的，只愿意阅读浅层次的快感，娱乐的东西。但是群众有权利，农民工也好，吃低保的人也好，仍然有权利分享我们的文化果实。这个情况会有相当一段时间，我认为起码还有十年，您说的阅读表面的活动越来越多，但是层次并不高，这也是要在过程之中发展。我们可以做很多工作，图书馆做了很多工作，每个人也可以做很多的工作，有这样一个向上发展的过程。至于您的生日能不能改成阅读日我没有把握，但是我祝您生日，生日之前和之后快乐。
[主持人]：文化的大众化很重要，但是要有层次和渐进。
[提问]：非常感谢您精彩的演讲，受益匪浅，我是清华大学的学生，平时的生活和工作中，每天在做题，读报告，做试验，有的时候读您的书感觉非常有收获，有很多的体会，有的时候我感觉离人文的东西，或者是文学的东西特别遥远，有的时候有畏惧的感觉。我的问题是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和办法，能够获得多元化的智慧，能够将多元的学科结合起来。最后有一个请求，您能否在百忙之中来清华做一场讲座，使更多的学生体会到您的智慧和生命的哲思。
[王蒙]：人文的关系和每个人的关系跟近，比如人际关系，比如家庭，比如社会，比如自己的心情，这里面充满了人文的关系。要是有兴趣举个例子，您这个年龄是否有情人，是否已婚，跟情人的关系首先是人文的关系，不是一个数学的，或者是自然科学的关系，人文的东西是我们每天离不开的。也用不着特地的看非常深的书，有的时候人文的东西，这个话今天的日子说有点不合时宜，书看得太多了反倒不懂人文的东西，总之，是希望我们正常的关心人文的修养和知识。
[主持人]：王蒙先生讲到人文要靠感悟和体量，是来自于对生活的热爱，不能太理想化了。
[提问]：感谢王老师给我们做的精彩演讲，我是来自中华茶叶联谊会的。我看到你的书提到聪明和智慧的比较，提到聪明是学出来的，智慧是悟出来的，想向您请教聪明和智慧在生活当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王蒙]：平常的时候说这个人很聪明，善于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或者某一项技巧学得特别的快，这都可以说是聪明。比如在银行工作点票子又快又准，这也叫聪明。我们培养的劳动模范王秉贵在百货大楼手一抓是几两就是几两。智慧可以稍微的概括，根本一点，很难说抓糖抓得快这个人有智慧，甚至于智慧在有些事情显得不聪明，这是完全可能的，因为关心的是大事。
再说一些故事，牛顿煮鸡蛋把自己的怀表扔在里面了，说牛顿养了两个猫，一个大猫一个小猫，就在窗户上挖了两个洞，别人问他为什么挖两个洞，他说大猫从小洞爬不出去，但是他忘了小猫可以爬大洞，是否他真的忘记了小猫可以挖大洞，这是否是牛顿的幽默，多挖两个洞有利于空气的更新，这是我的心结。有一些有大智慧的人，在一些小事上犯糊涂，看过一个故事像是真的。说爱因斯坦吃饭之后要回家，叫了一个出租车，司机问他怎么走，爱因斯坦知道，但是不会说，就打电话给爱因斯坦的秘书，结果爱因斯坦的秘书说爱因斯坦的家不能随便的告诉别人。有的人说这个秘书连服务对象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应该解雇，我听着也有道理，但是是真故事还是假故事我也不知道了。
[提问]：非常感谢您让我们听了一场非常精彩的讲座。您提到记忆是对生活的把握和眷恋，用了眷恋这个非常优美的词，记忆又分为令人心情愉悦的良性记忆和悲伤的记忆，我们回忆的时候感觉悲伤的记忆多一些，我们如何把握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以及对记忆如何锻炼。
[王蒙]：这不是非常绝对的有一些悲伤和痛苦的记忆，不愉快的记忆，如果已经超越了这个东西，想起来以后甚至能够不是特别坏的心情。很小的时候读高尔基的童年，写到外祖父怎么坏，怎么欺负工人，把一个工人压迫得吐血，压死了，继父怎么打母亲。我常常想这些东西应不应该写，但是我们毕竟已经跨过了这个东西，已经超越了这个东西。一个是幽默感和智力的优越感，累尽则息，就是各种坏事都经过了，世界上的坏事并不多，很多坏事都可以经过。张承志的小说里面有一个说法，只有最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才有权力乐观，作家说话都爱酸一点，有的时候费点劲。但是我理解他的话，什么叫彻底的悲观主义者就是对一切不抱幻想，因为不抱幻想，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看到的一切的可取之处，当我看到了一切，包括一切人，一切朋友，我对自己的父母，也不抱幻想，不认为我的幻想能够帮助我解决一切的困难，正因为这样的话，我的父母给我做过一点一滴我有感恩的心情，我的朋友对我做过一点一滴的事情我有感恩的心情，我的科长帮过我一次忙我永远感谢。所以可以变成一个乐观主义者，我认为这些说法都很有意思。
[提问]：您回忆原来人生精力的时候认为最有意义的是什么，最遗憾的一件事，以及未来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王蒙]：是这样的，我一辈子遗憾的事多了，比如说我现在个还不到1.7米，但是我的父亲是1.8米，我的弟弟是1.82米，我的姐姐跟我一样高。半开玩笑的说，我前天刚从台湾回来，我总说国民党的统治使我发育身体的时候营养不够，否则我起码1.75米，显得也神气一点。我很喜欢学外语，但是我的英语并不过关，但是我也敢说，你们查2008年12月26日的CCTV-9，上面还有我和主持人的全部即兴的英语对话，但是我应该学得更好，这都是我遗憾的。
我最想做的事，我本来想70岁就撂下笔了，但是觉得暂时还可以拿起笔来。有一次家家电视台一个年轻人问我，现在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年老体衰，记忆力衰退，文思枯竭。我开始想说没有，这个牛不敢吹，人老就是老了，别说是年老体衰，就是离开世界也是可能的，所以我说明年我会有这样的感觉，现在是2010，可能是2011，所以也别想这个事，该什么时候完蛋就什么时候完蛋。现在说不短命了，有一次和女儿聊天，有一个领导在人民大会堂讲话，大家发现中午他穿的西装，戴着一个领带，领带上喝汤的时候有一串汤滴，虽然他讲得很好，但是看到了汤滴就减弱了他威慑的力量。我回去以后跟女儿说，只要不夭折我也会有这一天的。我女儿跟我说，你想夭折啊，来不及了，现在连夭折都来不及了。
[提问]：中科院国家科学馆的学生，在您的一生当中读过哪些对您影响比较的书，能否给在座的人推荐几本好书？
[王蒙]：文学里面我喜欢唐诗，喜欢李白也喜欢李商隐，也喜欢苏东坡，他们对我的影响非常大。《红楼梦》对我的影响也很大，还有很多外国的就不一一举例了。别人问我最喜欢的一本书的时候我回答起来非常的困难，他问一本书我起码回答十本，一辈子就喜欢一本书是否太少了点。只有妻子原装就一个人，绝对没有第二个，书是二房三房四五房无其数，包括无维吾尔语的，英语的我都读，我喜欢的书非常多。
[主持人]：可能还有很多朋友没有表达自己的心声，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代表国家图书馆对王老有一个请求，今天的时间有限，我们期待王老今后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到这里来。中关村科学比较集中，更多的考量想象的都是自然科学，我们希望人文科学的冲击力更加交融。希望王老能够答应下一次有机会再来讲座，也满足没有来得及提问的同学的可能。我们用掌声来表达我们的心情。
[王蒙]：这也得明年。
[主持人]：今天王先生为我们奉献了一场精彩的演讲，我想他的每一个言词，包括每一个案例，每一个笑谈都是他一生的思考，一生的思考不断的感悟，以及不断的启示和总结，因此，我们想这也是一个智慧者所秉承的态度，他回答问题也是很认真的。我们也感悟到王老不仅是文学大师，同时还是语言大不师，艺术的大师，哲学的大师。我们再一次对今天享受的精神大餐表示对王老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