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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在南极的日子
发布时间:2018-11-08 来源:东北地理与农业生态研究所 张文芬 【字号:  

  1991年11月29日,启程的日子。我们从东半球驶向西半球,再从北半球飞往南半球。12月7日,我和我的队友们换乘了第六架飞机,飞向日思夜想的南极。

  一

  12月的菲尔德斯半岛,虽已接近南极的温暖季节,可厚厚的白雪还严实地盖着半岛大地。办公栋前面的雪挡住了窗户,如果没有推土机和队员们及时清理,房门和各栋之间的通道也要被雪封住。暖季一来,雪化得很快,由于接近12月22日这里太阳最高的日子,有些地方已经是固液共存了。表面的雪融结成冰粒,底层的雪又结凝成冰坨。冰下面融水已汩汩作声了,盖在南极石萝上面的雪已化成垂向的小雪窝窝,形成了一个个孤茕的微观生境,那倔强的生命似乎在雪下就开始萌苏了。

  早餐时,气象员说,今天完全可以徒步去阿德雷岛考察——潮落的时间长。阿德雷岛是菲尔德斯半岛附近一个岛屿,落潮时,有一条弯弯的砂石小堤与半岛相连。

  阿德雷山遥遥在望,我们走上了那条神秘的小堤。刚才望过去还是细细的一条小链,谁知走在上面,可不是一条细链哟:足有10米宽,一两米高,扁扁的卵石几乎筑起一条新月形的石脊。通过堤后,又一串蓝色的脚印把我们送到山上,翻过山,前面竟然露出一片绿绿的湿地!不止一片!我欣喜若狂,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状的幸福,这种与白雪环境似乎并不相搭配的绿色世界,验证了我根据在芬兰看到的北纬65度尚有近五米厚的泥炭分布,北半球更北的地方也有湿地发育现象,而作出的“在南极区域的南纬62度左右的地方虽然地处两个冰盖间也会有可供研究的相当规模的湿地分布及泥炭存在”的推断。

  经过阿根廷的巴尔维所,在二级阶地上,我又发现了泥炭粉,于是,更加振奋!

  在企鹅滩,我们这两名中科院的女考察队员做了成千上万只企鹅的客人。远远望去,一只只企鹅趴着,还以为它们在午睡,走近一看才发现,它们个个在自筑的石窝上孵蛋,相当忠于职守。冰雪中这迷人的生物世界,太叫人流连了,当我们在这个岛上选定了几处需详察的地段并初步拟定了考察计划后,疲惫和饿意提醒我们是打“道”回“府”的时候了。

  由于踏查对象的这种亲切挽留,也由于融期无路和大雪的拖滞,等我们翻过山可以望见海湾时,发现已经“今非昔比”了,早晨那条并不是细细的小堤,早已不见了,漫在堤上的涨潮水无情地将小堤隐没了。糟了!下得山来,看得更清楚了:水光潋滟,返路茫茫。

  我捡了块漂浮物给我的队友做手杖,毕竟她比我大,所以把她手里提的东西拿过来。我背了两套相机,一个录音机,一大袋采集的样品,一大包装备和失灵的对讲机,我尽量用风雨罩衣将它们遮好,手提的东西也扎捆结实,开始过海。头两步,不深,快!没出几步,水灌了靴子,脚酷凉。再走,全灌包了,双脚导电般传上来刺骨的冰冷,我的双膝、跗踝关节剧痛起来。走到中间,水势更大了,我的同伴喊:“怎么看不到堤形啦?!”“走这儿!”我根据有限的海洋常识当着向导。我们浸在海水中,黑蓝色的海水涌荡着、升涨着,抬头遥望一时不可及的对岸,岸边星星点点几只孤独的小企鹅和恶风扯过来的天边那一大片黝黑的降水云团……我们坚持着,咬紧牙关在冰一样冷的海水中寻找着可行的地方,终于踉跄地走到岸上!

  出了这片海域,刚上了较高的一片雪地,又陷了进去,午后的气温加速了冰雪的融化,我们只能拔出一只脚,向前跪行,拽出靴子,套上这只靴子,再去拔另一只脚。这样反复多次后,终于拖着两只水桶绕出这地图上难以绘清的、融雪季节才有的、变幻莫测的雪下河道,带着宝贵的样品和踏查的收获,怀着终难抹去的惬意和远远超过它的充实感回到了宿地。

   

  上:与刘东生院士研究考察路线及内容;中左:见到南极湿地的喜悦;中右:小洞一一植物已复甦;下左:风雪长城站;下右:借破蛋拍照。

  二

  每位队员都怀着认识自然造福人类的理想,以严明的纪律、顽强的拼搏精神、求实的工作取得收获。这其中,每个人的成果又都闪烁着团结协作的光芒。这种团结包括物资供应、装备、供电、供热、供水、膳食、通讯、交通、医疗对每位队员的贡献,包括领导与队员的相互关怀,包括每次任务中大家的通力合作。

  纳尔逊岛是隔菲尔德斯海峡与乔治王岛相望的一个较大的岛屿。它的大部被纳尔逊冰盖严实地盖着,冰山从陆缘冰的前方不时地分裂出来。是时,只见巨冰崩下后狠狠地砸在海水里,随着一声炸雷般巨响,一道长宽高增了几倍的巨浪以落点为圆心山呼海啸般卷将过来,似闷雷声由远及近轰隆隆击到岸边石崖上,溅起片片白色水花……冰山在海里继续离析着,分崩下来的大块碎冰相互拥挤着、推搡着,最后如珍珠般散布在海里。为了考察,汽艇必须通过这种海面时,团结就显得这般重要,有人要目测水深,有人用桨拨开碎冰,有人瞄准前进方向,有人得盯着那偌大的冰山……否则打了螺旋桨,不能前进事小,倘若那巨冰砸将下来,则人就与大海永存了……

  一次野外就是一次战斗,没有通力协作,人们很难战胜令人迷茫的大雾、使人窘困的泥泞、滚石下落的山坡,还有那雪片横飞的狂风。团结,使得我们也战胜了各种情况下的体力透支。

  这天,我们圆满地进行了一天的考察。当由远处较高谷地下来将返航时,发现风已成为很大的阻力,及至岸边,看到20马力的小艇已无力自主,对面的大风死命地将它推向我岛的岸边,想把汽艇驶回海里,再回到对面的站区已绝非易事。当我看到再不走,我们将困在这里时,我和另外一位来接我们的男同志咬咬牙、收紧心脏,扑向大海中的汽艇,半身浸在海水里的我们竭力想把艇推回海里,艰难地与极地大自然搏斗着,风无情地掀弄着橡皮艇,对面打上来的大浪毫不留情地浇到艇中,泼到我们头上、身上,砸得手脸发疼。配合前面拉船的人我们边推边向深水行进,要顶住风,要抵住浪,要抗住水流,要带动全湿的衣裤,更要推动船,这重负沉荷使得我觉得心脏难以承受,外衣被海水淋浸得淌水,内衣也被汗水贴到身上,喉干得真想吐,海水浸得我骶骼关节疼痛起来,这样拼搏了几十次后,腿已软颤,双臂也有些抖了,终于,我们把艇弄到深水中,机器发动了起来!当小艇自拔后突突突地返站时,虽然我们相当疲乏并且湿得极其狼狈,但那种胜利的喜悦,那种战胜了困难的快慰从紧紧揪着又得以放开的心脏辐射到全身。后来当我们从气象员那里知道海况信息后,都觉得没有集体的力量,谁也难以制服这1.2℃的海水,13.8米╱秒以上的风速和比3.0-4.0米还要高的自由海面的大浪。

  中国这一次南极考察队长城站的科研项目为气象、地磁地震、电力层探测、晚更新世以来环境、生态系、人体医学、日地关系、菲尔德斯海峡形变监测等项目。

  从到南极后的半个月开始直至我们走的前一周,我与队友进行了选择的湿地小气候观测。当我们耐受了极风、大雪、冷雨、浓雾、酷寒和乏困,而取得上千个数据时,脸上浮现出朵朵微哂,心中升起阵阵快慰。

  三

  第一次去南极的人,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尤其是对一些有生命的东西,包括长在玄武岩小碎块上的枝状地衣,致密的苔藓和仅见的高等植物一种细细的发草,也包括鲸鱼、海豹、贼鸥、巨海雁、雪海燕......谁若是遇上海狼朝这儿拐过弯来时,遇上海豹张开血红大口向人示威时,过往贼鸥“领地”它猛狠疾速朝来人的眼睛直踅过来时,真想自卫还击,特别是鸟妈妈为了它的宝贝蛋或雏儿而向人身上拉屎,不让人们在它附近工作时,更想正当防卫、动手打去!但是没人还击,没人打去。过年休息时去企鹅岛,看到圆溜溜的企鹅蛋,那么让人爱怜,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可以抽出内容物,注进蜡。”“蜡不行,一冷蛋壳就瘪,要在里面糊上纸,一层一层糊,牢固极了!”一种把企鹅蛋摆在家里书架上的畅想同时在几个人的脑海翻腾,最后还是采纳了一个好主意,捡了一大堆被贼鸥偷喝过的企鹅蛋壳,每人拿上几个,把破口藏在后面,拍了好几张照片,才算是达到爱心与环保的统一。大地测量的队友要先期回国,我捡了些被天敌掏空的企鹅毛皮,洗呀洗,做了一枚别致的企鹅毛花,配上一根修长的羽毛做叶,写上“野外工作者总是把尊敬与感激献给把大地平压在纸上的人!”送他,用净化自然环境的方式,表达了我赞羡战友风范的心情。

  上:渡过菲尔德斯海峡;中左:观测;中右:险象环生的考察路;下左:企鹅的客人; 下右:南极文章参加国际会。

  

  为了完成课题,我必须采集多种样品,水和植物样可以忍着冻手去采来,但在冻土分布的南极,采土样可就太不容易了。一次为了采十几厘米的泥炭,我们硬是将一把锋利的钢刀别断了三截!九十多天下来,考察与工作之路,让我用双脚磨碎了一双厚厚的鞋垫。

  通过考察,我发现了埋深40厘米的泥炭,验证了前面已提及的推断。在对110余号样品、1500余项的野外直接观测数据分析、测试、鉴定的基础上,取得数据8524项。完成了湿地图三幅,填绘湿地107块。通过考察与资料研究,对当代地球上湿地在两极存在的临界界限,考察区湿地分类形成机制环境意义、研究区泥炭产状和初始形成年代、泥炭腐殖酸结构、区内湿地植物(藻类、地衣和苔藓)生态规律、极地湿地气候水文土壤环境机制等领域提出了我的见解。同时,也进行了两极湿地对比研究。完成的文章在四个国际会议上发表,另外还有一篇被收入美国出版的《碳素积存土壤的特征与其管理》一书中。

  为了填补基础理论的空白,为了寻找未来能源,更为了国家、民族的尊严与造福子孙后代,我国先后在南极建设了长城站、中山站、昆仑站和泰山站,还完成了第五座南极考察站的选址任务。中国在南极事业上的进步是令人振奋的。作为一名中国人,一名南极考察队员,我由衷地感到幸福,更为我们的伟大祖国感到自豪!

(责任编辑:程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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