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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出水震海天——追记黄纬禄院士
发布时间:2012-02-10 来源:光明日报 邢宇皓 【字号:  
  

“听说黄老总病危,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他见上一面。”中国航天科工集团第二研究院原党委书记王可立说。尽管当时病人已经陷入昏迷,但年逾七旬的王可立,仍然久久陪在病床前,坚持送“黄老总”最后一程……

海军某试验基地高级工程师黄莉亚珍藏着一本“奇怪”的纪念簿——第一则留言竟然写在纪念簿靠后的几页上。“这是黄老总给我写的寄语,他说,要把前面的空白,留给更重要的人。可是,他就是我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啊……”

“黄老倡导的‘四共同’原则今天依然为航天事业的发展发挥着重要作用。他忠诚报国的赤子情怀、求实创新的科学态度、大力协同的优良作风、默默奉献的高贵品格是航天精神的集中展现。”中国航天科工集团公司总经理、党组书记许达哲如是说。

2011年11月23日入夜,一颗心脏停止了跳动,一位95岁的老人辞世。数日间,在大江南北、荒漠深处、万里海防……有无数献身中国航天和国防事业的人,默默为他们心中的“黄老总”献上哀思。

他,就是“两弹一星”元勋、中国航天事业的奠基人之一、中国导弹事业的开拓者之一,我国火箭与导弹技术专家黄纬禄院士。

“两弹合璧”的见证人

“我听很多人讲过自己当年‘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但是,从没听黄老总提过一句自己的成就。”王可立说。然而,人们知道,谦虚低调的黄纬禄,战功赫赫。

时间倒回1964年。这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但西方却开始了对中国“有弹无枪”的嘲笑——尽管早在1960年11月和1964年6月,我国已经成功发射了第一枚仿制导弹“东风一号”和第一枚自主研制导弹“东风二号”,但其射程尚不足以投送核弹头。西方断言:“5年内中国不会拥有运载核武器的工具。”毕竟,从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到发射载有核弹头的导弹,美国用了13年,苏联用了6年。岂料,仅仅两年后,中国就实现了原子弹和导弹的“两弹”合璧——“东风二号甲”导弹成功运载原子弹在预定地点爆炸,外电惊呼,“这像神话一样不可思议”。

黄纬禄便是参与创造这个“神话”的关键人物之一。

研制火箭和导弹,关键在控制系统,它如同大脑与神经中枢。而黄纬禄,这位1947年从英国伦敦大学学成归国,毅然投入新中国国防建设的无线电专家,正是导弹控制系统的攻关负责人。在他主持下,中国液体战略导弹控制系统先后突破了仿制关、自行设计关,相继解决了远程和多级导弹的液体晃动、弹性弹体稳定、级间分离及各种制导、稳定方案的理论和工程技术问题……

1970年,我国固体潜地战略导弹研制迫在眉睫,这一次,黄纬禄受命出任总设计师。

与此前我国已经拥有的液体战略导弹相比,使用固体燃料发动机的战略导弹体积小、机动性强、发射准备时间短、隐蔽性好。拥有了它,中国二次核打击能力将得到跃升,在拒绝核讹诈的同时,也能为中国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增强底气。

不仅如此,黄纬禄得到的任务,是一下子越过近程单级和陆上发射两道门槛,直接研制最具战略威慑作用的、能从水下潜艇发射的两级中程导弹。而黄纬禄面前,既无资料、图纸,也没有仿制样品,甚至缺乏预先研究。如何选择水下机动发射技术的试验途径?选择什么样的发射方式?诸多问题,纷至沓来。

稳如磐石的“主心骨”

横跨19个省区、10个工业部门,涉及5个研究院、3个研制基地,承担任务的单位多达109个……黄纬禄上任之初遇到最多的,是由不同系统间协调、技术方案选择产生的激烈争论。极端时,甚至有人指着黄纬禄的鼻子责难他。面对这一切,黄纬禄却稳若磐石——他最能理解大家对事业的一片赤诚。

“黄老总从来都不全面否定别人的想法,总是耐心听取各方意见。他比我们年长30岁,却总是用商量的口吻和我们交谈,‘这个问题我有点不明白,能不能再讲讲?’就算他有不同意见,也总是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想这个问题?’”某型号总师王骐回忆,“在确定最终方案前,他必定先找到被否决方案的提出者,先肯定他的优点,再详细分析不同方案的利弊。这样,无论自己的方案是否被采纳,大家都会感到自身的价值。下次讨论时还是会争先恐后地发言。跟黄老总工作,心里特别愉快。”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黄纬禄对自己的尊重。

一次,在试验基地,导弹已箭在弦上,仪器却出现故障。摄氏零下20多度的气温,天寒地冻;导弹装有自毁系统,非常危险。当抢险工人爬上发射架准备更换仪器时,却突然发现,早已疏散撤离人员的发射架下,黄老总独自伫立在寒风中。“我相信你能完成这个工作,我在这里陪着你。”黄纬禄的一句话暖人肺腑。工人师傅在高空干了两个多小时,黄纬禄就站在下面陪了他两个多小时。

黄纬禄是整个团队的“主心骨”,他用“共同”两字凝聚人心。

“有问题共同商量,有困难共同克服,有余量共同掌握,有风险共同承担”,今天,这“四共同”已被奉为中国航天人的“金科玉律”。它正是黄纬禄在潜地导弹研制过程中创造性地提出的。

“‘四共同’中最核心,也是难做到的,是‘有余量共同掌握’。”当年和黄老一起工作的原某型号总师陈福根深有感触地说。所谓“余量”,就是每个系统为了获得更大的成功把握,都会对其他系统或是自己的子系统提出更高要求。但层层加码,往往超出合理范围,人为提高研制难度,甚至令研制陷入困局。“黄老总要求,各个系统都要坦诚相见,把自己的真实余量拿出来,使其总体最优化。这样一来,各级设计单位增强了彼此信任,更不必花大量精力、时间和经费去满足那些不切实际的要求。”

一丝不苟的“导弹医生”

“黄老总不仅是协调千军万马的优秀指挥家,还是一位坚定果断的决策者。”从1979年开始跟随黄纬禄一同工作的某型号副总指挥杨树诚,多次亲身感受过黄纬禄在关键时刻毫不迟疑的一锤定音。“他的决断,有时看上去十分大胆,却决不是‘碰运气’。一切都源于他在技术方面的一丝不苟。” 

经验丰富、善于思考、心细如发,让黄纬禄拥有了“导弹医生”的美名。在一次导弹测试过程中,异常信号一闪而过——一个继电器偶然出现了一次该吸合而未吸合的现象。但在其后的几十次反复测试中,这种现象却消失了。即便如此,黄纬禄仍然坚持,“一定要抓住这个‘偶然’不放!查它个水落石出。”一连几个小时,黄纬禄和大家一起继续测试观测,直到发现继电器衔铁上的一片微小铁屑。“一定要抓住‘偶然’不放!”从此成为大家的座右铭。

蛟龙出水,烈焰飞腾。1982年10月12日,中国第一枚水下潜射固体导弹“巨浪一号”获得成功。而在导弹试射成功前的两个多月里,过度操劳的黄纬禄体重一下子骤减了11公斤。与黄纬禄朝夕相处的人们心疼地说,黄老总是剜下了自己的肉补在了导弹上!

潜艇水下发射技术及动基座上三轴稳定平台的调平和导弹的瞄准技术;导弹射击诸元的适时计算和装订技术;陆上多功能发射车的研制及冷发射技术;固体发动机的研制技术;高海情下导弹出水大姿态的控制技术;耐压全密封弹体结构和切割式级间分离技术;弹上设备小型化和高密度的安装技术;先储存后发送水下参数的遥测技术……一项项技术难题被黄纬禄和他的同事们攻克。

用情至深的“亲人”

在人们眼中,黄纬禄是权威专家,也是宽厚长者,更是用情至深的“亲人”。他的情感,浸润在每一个细节里。

同事这样说——

“研制过程中,可谓困难重重,作为总设计师,黄老总背负着多大的压力,难道我们不知道?”型号总师杨德润说,“但遇到挫折,他总是自己揽起全部责任,千方百计地为其他人减压。”

黄纬禄专门有一个本子,上面工工整整抄录着他从四处搜集来的笑话。在“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昼夜温差大,风吹石头跑”的发射基地,他给大家讲笑话,让人们在恶劣单调的环境中体会开心一刻;在试验接连受挫,研制团队情绪极度压抑的时刻,他给大家讲笑话,把大家卸下的压力扛在自己肩上。

亲属这样说——

“当年恢复高考时,为了给我补习,父亲就算在外面开会中午也一定赶回家,不吃午饭,就为了能给我多攒下20分钟的辅导时间……

“母亲去世的前一天,癌症折磨得她疼痛难忍,父亲搬了个凳子坐在母亲床前,一连几个小时为母亲揉脚……”黄纬禄的大女儿黄道群回忆道。

从青丝到白发,黄纬禄心中,有最深沉的爱。

在十年动乱中,他曾用裴多菲的诗句倾吐心声——

“纵使世界给我珍宝和荣誉/我也不愿离开我的祖国/纵使我的祖国在耻辱中/我还是喜欢、热爱、祝福我的祖国……”

在荣誉面前,他用当年入党介绍人对他说过的话回应——

“你是搞航天的,你知道天上的太阳和月亮虽然都是明亮的,但它们有区别——太阳是主动发光发热的,月亮是被动地反射太阳的光辉。我们共产党人就应该像太阳那样,不论在哪儿都要主动地发出自己的光和热,时时处处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

黄纬禄,将一生的光热,奉献给了挚爱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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