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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考察
  文章来源:中国青藏高原研究会 发布时间:2003-10-15 【字号: 小  中  大   

□杨逸畴

1971年,我国大规模的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开始,我能作为第一批参加者,感到十分荣幸。1973年转入行藏东南的面上综合科学考察,当时我们地貌组从察隅结束考察回到拉萨收队,3个月的艰苦野外工作,大家身心都十分疲惫。这时科考队又组织大峡谷水力资源综合科考分队,队里抽调我参加,我二话没说,从此开始了我与大峡谷的结缘征程。大峡谷科考分队由何希吾、关志华、杨逸畴、郑锡澜、章铭陶、鲍世恒等科学家参加,马志正负责行政后勤,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的赵上元等随同,我们自米林县派区出发,先在大峡谷进口的南迦巴瓦峰西坡麓考察一番,然后翻越多雄拉,沿着其东南坡的多雄河直达大峡谷下段谷底并沿江而下,到达我国实际控制的边疆门区小村——希让,再由此溯江而上沿河考察,经墨脱县城,加热萨区到大峡拐弯的顶端扎曲,最后沿帕隆藏布到达川藏线上的通麦过来。这是我国科学家第一次深入雅鲁藏布大峡谷作科学考察,开创了大峡谷科学考察的先河。

峡谷之门

我们被举世闻名而充满神秘的大峡谷吸引,怀着极大的兴趣到了大拐弯的进口处——米林。

米林坐落在雅鲁藏布江南岸,从米林县的派区往东便进入大拐弯地区。趁我们在派区停留进峡准备的间歇,顺便从派区经转运站到大渡卡,从这里能看到南岸雄伟的南迦巴瓦峰(海拔7799米)和北岸高大的加拉白垒峰(海拔7251米)。它们是喜马拉雅山脉的尾间,雄踞大拐弯峡谷南北两侧,俯瞰着雅鲁藏布江,守卫着大峡谷,使峡谷变得更加雄伟险峻,幽深秀丽。

一般从谷地看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大多终日云遮雾绕,难得露出它们的“庐山真面目”。但是,我们总算碰到了一个好天气,在派区附近的山坡上,看到了南迦巴瓦峰的出露。这天,晴空万里,南迦巴瓦峰山脊周围云彩忽散忽收,我们乘云雾飘走的短暂时刻,照相机、电影机一齐开动,摄下了这珍贵的镜头。傍晚,太阳即将隐没,晚霞布满天空,高耸的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全部出露,金色的夕阳恰照在这两个金字塔形的雪峰上,洁白的雪峰披戴着金色的余辉,映衬着红色的晚霞,分外美丽壮观。

从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上伸出一条条现代冰川,它那天蓝色晶莹的冰舌,穿过苍郁的林海,有的地方直达海拔3100米左右的雅鲁藏布江畔。雪线以上的雪峰银岭,布满一道道冰雪崩的沟道,山岭显得特别陡峻。冰崩、雪崩是这里冰雪地貌发育过程中的一种重要动力因素。由于一天阳光的强烈照射,冰雪大量消融,于是就发生频繁的崩落。雪尘滚滚,响声隆隆,一道道冰的瀑布、雪的瀑布直跌峡谷江边,形成了自然界的奇观。

超长运动的跃动冰川

则隆弄冰川初步考察的结果,它是一条凭借南峰山体冰雪崩的众多补给,在沟内发育成的一条长10公里左右的山谷冰川,挂在陡峭的山上。

派区一带能看到静水环境下的湖相堆积残留;在直白村和对岸江边,残留下来的冰川堆积还赫然在目;则隆弄沟内,可以看到相互隔断的五节冰体残存在谷底,末段冰川体还保留在直白村边、海拔只有2900米的地方。冰川末端上百米厚的末端陡崖呈灰白色,夹有许多杂质,中间冰裂隙纵横交错,冰体底部有像城门洞大的洞穴,冰融水从洞中哗哗流出。冰川表部有3—5米厚的冰碛石覆盖,谷侧基岩上有冰川擦痕、磨光面等。残留谷底的5段冰川,它们的消融变薄和退缩是明显的,但显然也由于冰体表部有深厚冰碛的保护,加以有上游两侧山地众多的雪崩补给,冰川才能保存下来。

在这个跃动过的冰川表面,有的地方竟能看到表碛层中长有乔木、灌丛等植物,冰川表面发现有冰老鼠(一种高山墙藓)和冰蚯蚓等生命活动,冰川跃动过程中曾对谷壁和高大侧碛垄进行过“修剪”(对两侧植物的修剪),留下崭齐新鲜的“修剪线”,十分醒目。这是我国新发现的第一例因地震触发所造成的冰川作超长运动的跃动冰川类型,构成大拐弯峡谷地区的又一大自然奇观。在这里它源接南迦巴瓦峰,后抵大峡谷进口,末端低至海拔只有2900米处,交通相对方便,富于观赏和研究效应,把它开发成世界最大峡谷进口观光旅游的第一景,将会十分吸引人。

动植物宝库

进入大拐弯峡谷中,谷底怒吼的急流,就象一把利剑,把群山劈成两半。这里山高谷深,两侧的高峰与谷底的相对高差竟达五、六千米。而江面却十分狭窄,最窄处不到80米;江流迂回曲折,汹涌澎湃;谷底滩礁棋布,乱石纵横,形势极为险要。

在大拐弯峡谷中,我们穿过阴暗潮湿的松、杉叶林和茂密的高山栎林,涉过水急而寒冷的支沟水流,走过险滩、栈道和独木桥,还有那泥泞的草地沼泽,攀过多条惊心动魄的钢丝溜索,踩过急剧摇晃、形式独特的藤网桥。两岸山上森林如海,郁郁苍苍,各种野兽出没其间;峡谷中江水翻滚,浪花飞溅。我们身临其境,真是“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在这里水利工作者架起了经纬仪,向江面投下一个个红色的握,实测河谷断面和江水速度。这里河床坡降很大,其中加玉至米亚河段距离只有7.8公里,水面却下降了350米。有的河段流速在16米/秒以上。这证明,峡谷蕴藏着十分丰富的水力资源。据初步计算,大拐弯峡谷的水力资源要占整个雅鲁藏布江水力资源的三分之二以上,其水能的单位面积蕴藏量在世界同类大河中是少见的。

地质工作者在大拐弯峡谷地区,采集了一块块有价值的岩石标本,发现出露的主要岩石是石英云母片岩、花岗片麻岩、眼球状片麻岩等中深度变质岩系。沿江这些岩层受着强烈的挤压,不同方向的构造断裂控制着河流转折的主要方向。这些岩石和构造的特征,为研究喜马拉雅山的地质提供了许多新资料。这里,山地的垂直地带表现得相当鲜明,不同高度的地貌、气候、植被、森林、土壤等都有着独有的特点。

从山巅下到江边,往往要经历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当你在山顶看到雪花飘扬,一派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时,山腰却是满坡葱绿的春光秋色,而河谷底部却是挥汗如雨的炎夏。我们是9月下旬来到峡谷中的墨脱的。白天,我们常常经历一阵阵暴雨,然后又是赤日炎炎,晒得你汗流浃背。晚上,又经常是雨声滴嗒。降水丰富而有规律,这是热带季风雨的一个特点。

每当清晨,可以看到峡谷中晨雾叠盖,充塞着一片浑厚的云海,近山墨黑,远山犹如几笔淡墨勾划的轮廓,隐约朦胧。当阳光微露时,可以看到一团团云雾自下游向上游浮动,一缕缕雾丝呈带状环山飘浮。时至中午,阳光穿透云层,峡谷气温急剧上升,那时云海复从上游向下游倒流,并由谷底向上方飘散,这真是瞬息间气象万变。南来季风的影响在这里得到了深刻的反映。这里是西藏高原边缘一个独特,最丰富多彩的自然区。

在高山之巅覆盖的冰雪,伸展出一条条现代冰川,由于受到湿润气流的影响,河水冰雪补给特别丰富;又因地形陡峻,冰崩、雪崩频繁出现。冰雪中夹杂着大量石块,常形成沟谷的冰川泥石流,有时甚至堵塞雅鲁藏布江谷地。这里的冰雪地貌不仅显示了我国罕有的季风型海洋性冰川的特点,而且由于它的补给特别丰富和山岭的特别高峻,而更具有运行速度较高的特殊性(每年可移动数百米)。

在高山冰雪带以下,是高山草甸带、亚高山灌丛带和山地阴暗针叶林带、温湿的针阔混交林带、阔叶林带,谷底则为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带和热带季雨林带。带谱完整,层次鲜明,蕴藏着十分丰富的林业资源和多种稀有的植物种属。在山林中还有许多动物和昆虫。我们从高到低看到有适应高寒气候的牦牛,温湿气候的犏牛、黄牛和热带气候的驼峰牛等;还亲自猎到了黑熊、野牛、岩羊、山獐、毛猴;网到了江中的多种细鳞鱼和无鳞鱼;遇到过竹叶青、银环蛇等毒蛇;尝过多种水旱蚂蝗叮咬的滋味;受过成群马蜂的袭击。在林下有天麻、竹节三七、七叶一枝花、草乌、八角莲、党参、当归、黄芪等中草药;还有黑木耳、白木耳、多种蘑菇、灵芝等菌类,这里实在是我国动植物的一个丰富宝库。

峡谷成因初探

长期以来,雅鲁藏布江大拐弯以它奇特的转折,深邃的峡谷,丰富的自然资源而闻名,曾引起许多中外人士,特别是自然科学工作者的重视。但是,由于峡谷本身艰险的地理形势,成为人迹罕到的地方,因此,大拐弯的自然面貌始终是个“谜”,许多人把它视为“神秘”的峡谷。对它的成因当然更不清楚。不少人推测大拐弯的成因是河流袭夺所致,也有人认为它是随着高原隆起形成的先成河谷,但都因没有到过这个地区,缺乏实际资料而无立论的根据。

通过这次对大拐弯峡谷区的实地考察, 我们看到整个大拐弯峡谷是顺应区域构造线的方向,由东西向转为南北向,发育在大断裂带内的一条完成河谷。其明显的证据是,在峡谷中广泛分布着高出现在河面500—600米左右的平台(包括阶地、山嘴或山脊),特别在一些大支流河口段的分水山梁更为显著。这就明白告诉我们,以前雅鲁藏布江在区域构造运动相对平稳时期,就在这里塑成了古河谷,这个古河谷比现在的河谷宽得多,因此这些平台实为遗留下来的古宽谷面。在这些平台上面后来又有黄土状物质堆积。在这级平台以下,目前的河流完全呈现深切嵌入曲流形式,那是由于河流随着山体的迅速上升而沿着断裂强烈下切的结果。从第四纪地层的岩性对比看,这类黄土状堆积平台的时代大致在第四纪更新世中期。在近期的河谷中,还广泛分布高出现在河面130—150米的一级阶地。在这级阶地以下,河谷更为深邃,多呈陡峭的峰谷,支沟悬谷和瀑布也比较普遍。这就表明,在中更新世之后,这里的区域构造上升强烈,但在上升之中,又出现了一个相对平衡时期,河流塑成相对高度130—150米的一级阶地。以后,这里又发生了更为强烈的新构造运动,河流下切更为迅速,从而出现了一系列峰谷、悬谷和瀑布。

总之,雅鲁藏布江是一条适应构造的先成河谷。初始的雅鲁藏布江河道是随着高原地势的总倾斜,适应区域构造的方向,中、上游段在东西向大断裂带内串通了许多湖盆,下游段随构造线曲折拐弯,在断裂带内发育。它的大拐弯不是什么河流袭夺的结果,而是第四纪更新世中期区域构造运动强烈上升之前就已存在的一条古老河道。如今的大拐弯峡谷则是由于地壳上升、河水沿着断层强烈下切而形成的。因此,称它为先成谷。

但是,我们通过这两年的实地考察和对当地少数民族的多次访问,发现大拐弯峡谷的地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例如,在大拐弯峡谷中,曾有两处巨大的瀑布常伴随着彩虹出现的说法。如今,这个景象已不复存在。考其原因,是峡谷受到了新的地质构造运动的改造。其中,尤以1950年8月15日在峡谷突然爆发了一次8.5级的强烈地震,使雅鲁藏布江下游河段遭到严重破坏,山崩地裂,峡谷形态改变,河床瀑布消失,一些支沟形成了巨大的山崩泥石流和冰川泥石流,一度使雅鲁藏布河道堵塞,河床的整个侵蚀堆积过程发生了深刻变化;山岭上冰崩和雪崩大量发生,崩落的冰体和雪崩堆可以一直达到峡谷江畔。显然,这样一次巨大的构造运动,给峡谷以深刻改造,并且这种自然现象在雅鲁藏布江的发育史上经常发生。

从派村到墨脱的传统路线

派村(乡政府所在地)这座海拔3000米的小山村,背山临水,四周疏林灌草丛从簇簇地散落于块块农田与荒山野坡之中,是个不太显眼的僻静村落。但由于雅鲁藏布江是从这个村边开始流入高山夹束、深邃奇险的大峡谷,探扼峡口的派村也就成为大峡谷的门户,其地位也因此显得重要起来,尤其是其以下的大峡谷深险陡峭,很难通行,所以要想通往深居峡谷内至今不通公路的墨脱县城,就必须经由派村翻越海拔4200米的多雄拉山口。派村就是这条传统线路的起点站,是个名符其实的重要门户。

抵达派村时,只见村里村外喧喧嚷嚷,不时有驴马结队进进出出。原来这里还在忙着为大峡谷内的墨脱县军民运送物资。从这里运往墨脱,大多数是走传统路线,由于每年约有多半年时间大雪封山,道路不能通行,只有7—10月间天暖雪化,才能往峡谷里运送必需品,现在已经临近最后阶段,正在抓紧时机赶在大雪冰山之前抢运物资。

在村里,我们看到三五成群,刚从墨脱出来的门巴族边民,他们中有男有女,一个个脸庞黝黑、光亮,虽略显倦意,却仍很精神,显出门巴族吃苦耐劳、顽强刚毅的本色。每当开山时节,他们就身背肩扛地把他们辛勤劳作的成果,像辣椒、药材、兽皮及藤竹编制品等土特产,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来到派村交换些他们需要的盐巴、茶叶、酥油、布匹和胶鞋等生活用品,有时也顺便帮着扛运过往旅客的行李物品。通常,从墨脱到这里,一个来回需要6天时间,一些身强力壮的棒小伙在这短短三四个月内往往可以不辞辛劳地来回五六趟,其惊人的毅力令人难以相信,我们这些跑惯野外的考察队员与他们相比,也是自愧弗如!

通过访问,我们了解到,通往大峡谷和墨脱的路线约有六条,除了从派村翻过多雄拉山口去墨脱这条主要传统路线外,其余路线都很艰险。不仅曲折难行,路途也较长,如大峡谷左侧大支流帕隆藏布江的波密附近有四条路线,它们或顺江而下,或翻过它与大峡谷之间的分水岭,一般都需徒步3至5天才能到达,途中还时有山崩、泥石流、雪崩或滑坡等不测灾害,以及毒蛇、猛兽、旱玛蟥、马蜂、小咬等防不胜防的威胁,充满无数骇人惊险。

第六条路线是从派村沿江而下,直接进入大峡谷上段,从那里深入峡谷核心,抵达墨脱。据说这最后一条路线途中有几处大瀑布,个别峡谷段无法通行,需离江绕行,还要过溜索桥等,是条险象环生、最富有挑战性的路线。权衡再三,我们还是决定从这条路闯进大峡谷,因为它几乎都在峡谷之内,虽比其他路线要危险,但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并且如有可能从头至尾徒步贯通全线峡谷的话,就能全面了解和掌握大峡谷的详细情况,彻底揭开千年未解的奥秘。一俟路线选定,我们便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冒险试闯大峡谷。

翻越多雄拉

在派村停留数日,做好一切准备之后,我们这支由地貌地质、水利、水文地质和测量、电影等专业人员组成的8人小分队,加上帮我们扛运行李、装备的门巴族民工共20来人,一早就启程离开派村沿着村后小路上山,开始了建国以来中国科学院对大峡谷的首次科学考察活动。

尽管前几个月我们在雅鲁藏布江上游源头考察,未及很好休整又踏上了这次更为艰难的征程,但大家仍然精神抖擞,迈开双腿,走向大峡谷。

派村百姓告诫我们一定要在中午以前通过多雄拉山口,才有安全保障。

由于民工和马帮不断来往,这条通往墨脱的传统道路较为宽畅,开头我们走得还较轻快,但是随着海拔升高,步履渐感沉重,速度也慢了起来,尤其是氧气含量日益减少,我们呼吸逐渐困难,但抱着一定要到大峡谷的决心,忍着缺氧的困扰,仍坚持缓步向上登攀着。

我们越走越高,来到海拔3600米左右的松林口,啊!好大一片针叶林,难怪这里叫松林口了,林下一些阔叶树灌丛,已经变成红色、橙黄色,映衬着雪山,多雄拉的秋色美极了。再往上,山路两侧原较茂密的林灌也逐渐变得稀疏,前面快要到达海拔4200米的多雄拉山口了,只见森林上缘附近许多松杉的树枝大多朝着与山口相反的方向伸展,它们整齐划一,就像是无数旗杆上顺风飘扬的旌旗,这种旗树景象的形成是由于山口常年盛行风向的作用结果,通常在许多山口都能看到这种植物对盛行风向的生态适应性。这些“旗树”刚好映衬在最近一场新雪垫铺的雪原上,我们称之为“雪原旗树”,也是一种大自然的造化奇观。

临近山口时,云雾骤增。只见阵阵浓雾从山口向我们迎面涌来,分不清是雾珠还是雨水,打在脸上,感到又凉又湿;而身上刚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又沾上滴滴雾水,加上风大和气温低,不禁冷得有点招架不住,真有点“高处不胜寒”之感,同时开始体会到墨脱大峡谷来的水汽通道的作用。我们加快步伐迎雾而上,终于在晌午时分爬上了闻名已久的多雄拉山口,算算从派村到此已整整走了5个多钟头。

原想在山口歇歇脚、喘口气,没想这里风更大、更冷,从大峡谷方向上涌而来的雾气经由山口翻滚西去。有人断言,从印度洋孟加拉湾来的大量水汽乃是从大峡谷这个通道北进青藏高原的。此话不假,我们所在的多雄拉山口就是这股水汽在大峡谷中的涌散出口之一。我们亲眼看到了这种水汽涌过山口的真实景象。

多雄拉山口是喜马拉雅山脉东端南迦巴瓦西南侧一个较低的垭口,其海拔不是很高,但由于其风云莫测,变幻无常,忽而云雾笼罩,忽而雨雪冰雹夹击,即使夏季七八月间也会顷刻间变得冰天雪地,封住山口,严重时也曾使往来人畜受到冻害甚至丧命归天,所以常被称为“鬼门关”。这里是米林县与墨脱县分界处,过了山口便进入了墨脱县境。我们还抓紧在山口作了地质地貌和冰雪地貌的考察和填图,发现多雄拉山口虽下凹,却是个背斜构造所在,山口两侧现代冰川和古冰川地貌都很发育、典型。

闯过蚂蟥险境

在寒风凛冽的多雄拉山口的玛尼堆旁稍留片刻,我们便赶紧离开它,迎着扑面而来的迷漫浓雾奔下山去。而这山口实际上凹下较宽敞,紧接山口是两个巨大的古冰川围谷盆地,地面还积着冰雪,被风吹得坑坑洼洼,在这种冰面上行走得分外小心。虽然下山总要比上山容易些,特别是呼吸会顺畅些,然而从多雄拉到墨脱这段下坡路却是出乎意料地漫长而充满危险,行路之难,难上青天。从山口下来,先是在薄雾细雨中走在一段较长而又陡峻的碎石遍布的岩屑坡,在重力作用驱使下,我们很难收住不听话的双脚,也像那些山上下滚的乱石那样顺着急坡小跑步地直往下泻溜。踩在这坚硬的碎石坡上,时间一长,脚趾头便被鞋子顶得又疼又麻木,有的同志脚还磨破了皮。在这杳无人迹的地方只能咬紧牙关、忍住疼痛,继续不停的往下走。看似有路实无路的流石滩上,几乎寸草不生,近旁尚残存着一块块还没有融化掉的残雪和余冰。

不久我们来到了杜鹃、山柳及蔷薇等灌林与杂草丛生的亚高山地带。走着走着,却发现“误入歧途”,走进了危机四伏的恐怖地带。原来这里就是令人谈虎色变的蚂蟥关。只见路旁那些灌草丛中埋伏着无数危险的旱蚂蟥,它们嗜血成性,专门袭击过往行人和牲畜。这些蚂璜像2—3厘米长的铁钉那样细长,隐藏在灌草枝叶中,不易发觉,每当有人畜靠近时,它们就会沾附在你身上,钻入衣内吸吮肌肤下的鲜血,由于它能分泌一种特殊的溶血物质,不仅使受害者毫无痛感,而且伤口流血不止。我们中有人发现被蚂蟥叮着时,贴身汗衫早已经被血浸渍成红红一大片了。这些蚂蟥无处不在,让你防不胜防,以致人人自危,恐怖极了。疲惫不堪的我们,除了时刻警惕,避免触碰路边灌草枝叶和不断地检查、清除身上的蚂蟥外,惟一出路就是赶快逃离这个“魔鬼地狱”。所以大家顾不上劳累,加快了步伐,惶惶然地夺路奔走。最可怜的是那些无法驱除这些吸血鬼的驴马了,只见它们身上爬满了蚂蟥,血渍斑斑,有的连眼珠都被叮得血泪汪汪,惨不忍睹。

我们拖着越来越感到沉重的双腿,停停歇歇、寻寻觅觅地迂迥、辗转于已趋茂密浓郁的深山老林之中,终于在灌林深处发现了一幢十分简陋的木板房,屋顶冒着炊烟,这就是我们今晚要在此留宿的地方——拿格,看看腕上手表,正是下午3时,从派村至这里约26公里路程,我们共花了7个小时,对于我们来说,这个速度够快的了。

拿格海拔3150米,位于大峡谷多雄曲左岸,路边屋旁为杜鹃、蔷薇与山柳等灌林,附近山岩峭壁上长有冷杉林和落叶松等大树,还有花椒等小乔木,环境十分清幽僻静。这里平时无人居住,仅在山口开封、运输繁忙时节,边防部队派一二个年轻战士在此设立临时接待站,少数过往干部与官兵可在此休息,做饭或留宿一晚。如今,小战士见一伙北京稀客到来,高兴之余又有些发慌,因为屋内仅有两张凹凸不平的简易木板床,容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好在我们这些惯走四方的考察队员不在乎这些,只要有个可以躲避风雨和野兽的安身之地即可,当务之急是解决肚子问题,走了一天,饥渴交迫!战士见状,马上动手砍柴生火做饭,我们也帮着一起炒菜做饭。不到天黑,我们便都吃饱喝足了。饭后我们与战士边聊边休息,在这见不到几个人的偏僻角落里,我们与战士们一见如故,无所不谈。因为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大家早早休息,我们七八个人肩挨肩地挤睡在两张木板床上,虽然很不舒服,但终因疲累很快入睡。

见证垂直自然带

第2天一大早起床,天仍阴沉。我们收拾好行装,吃了早饭,告别了热情的小战士,7点半离开拿格,向下一个宿营站汉密进发。

从拿格到汉密路较长,有30余公里,一直沿着多雄曲而下,这一带也是少有人烟的地方,故原始森林茂密,除小路两旁为次生林灌外,仍是以冷杉为主夹有落叶松的暗针叶林带,林下杜鹃众多。自海拔2900米以下,林内见有铁杉及八角枫等乔木,并逐渐更替为常绿阔叶与落叶阔混交林,树种主要有桢楠、槭、青冈、漆树、鹅掌柴及竹子等。

今天路途较昨日好走些,但仍有几处险境,除了像昨日那样偶有一些蚂蟥袭击外,我们还经过两处不久前才发生过雪崩和山崩的大坍方。从高处崩下来的积雪,形成一个堵路的雪骨锥;从陡急山坡上垮坍下来的大量泥土泥石盖过小路直抵多雄曲边,上下高差达数百米之多。巨大的冲刷力将沿途树木一扫而光,粗达1米多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挡住我们的去路,我们小心翼翼爬越倒木后急匆匆地跑过这段危险坍方,惟恐山上滚石击来。据向导说,前不久有一个地方干部过坍方时遭滚石袭击不幸遇难。所以,我们特别小心,以防不测。这一带山地皆为花岗岩片麻岩之类较易风化的岩层,土壤疏松,含石砾多,易受侵蚀,所以雨季时节,坍方、泥石流等时有发生,为当地主要自然灾害。

我们一路走,一路观察,终于在下午快4点的时候抵达海拔2100米的汉密。这里的森林要比拿格更茂密,水流湍急的多雄曲两坡也更为陡峭,右侧一小支沟口还发育有冲积堆;左岸前后因位于高降水带,且多暴雨,于是一些支沟口多发育有暴雨性泥石流的堆积扇形地,是这里山地主要自然灾害,它们常威胁当地的民居和森林、道路。

汉密位于一小块较为宽缓的坡积台地上,因靠近支沟经常受到泥石流威胁。这里也属于部队管辖的接待站性质,有几幢较为规整的木板房,也是两个战士留守。见我们到来,也很热情地招待我们,生火做饭;安排我们休息的地方也比昨晚要宽敞得多,所以我们在汉密吃了一顿较为可口的饭菜,睡了一个较为舒坦、安稳的觉。在睡前访谈中了解到,汉密一带气候较为暖湿,从此往下低地区已不再出现降雪,雨水较多,故在拿格、汉密一带乃是旱蚂蟥最为猖獗的地区。

第三天从汉密到大峡谷边的路程最长,我们从早8点半,一直不停地走到晚6点多。离开汉密顺多雄曲而下不久,河谷骤然变狭,断裂构造与河流强烈侵蚀下切作用使之成为两壁峭立的峡谷这势,高峻危耸的山峰好似广西、贵州常见的石灰岩峰丛,山形奇特,十分引人注目。在深峡中行进至海拔1400多米处,沿江窄小山道突然移向距离江面几十米高的陡直岩壁,一条开凿于悬崖半腰山岩的栈道出现在面前,这就是通往墨脱途中最为艰险的地方——著名的“老虎嘴”。这里峡谷宽仅几十米,多雄曲急湍而下,形势十分险要,过路行人需从崖壁上狭窄的凹槽与悬空搭上的圆木栈道通过,崖壁上方不少地方有小瀑布跌下,使栈道湿漉漉的长满青苔,又险又滑,下面急浪拍岸,稍有不慎即有失足堕崖丧命之虞,这里常有往返军人和背运民工坠落伤亡的事故。我们紧随向导,十分小心地安全走过了这个危险路段。

午后1点半,到达海拔1000米左右的阿尼桥边。站在桥墩上,回首上游多雄曲的V形峡谷,水深流急,不知我们是怎样玩命走过来的,着实后怕不已。这里已是常绿阔叶林地带,在这四季常绿的亚热带森林中,已出现野生芭蕉和枇杷等可食野果,还飞舞着很多美丽的蝴蝶,招引得我们暂时忘掉长途跋涉之累,纷纷扑蝶追逐了一阵。

过阿尼桥沿多雄曲右岸继续下行,过一座支沟上的吊桥之后,我们便来到边防部队驻地马尼翁。这里海拔900多米,离大峡谷很近了。这里谷地稍宽,在一坡度不很陡的缓坡上辟出一层层平地,盖起了十几幢木板房,四周丛林环抱,营地附近栽种了诸如广柑、甘蔗、桃等果树和西红柿、茄子、南瓜、辣子等蔬菜,真是花满园菜飘香。看到这种江南景象,加上驻守在此的边防部队官兵们把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视为北京来的贵宾,接待十分热情,我们连日来的奔波之疲劳顿时一扫而光。

大峡谷下段见闻

在马尼翁还见到了暂时在这里办公的墨脱县政府领导,访谈得知,墨脱县名在门巴族语中意为“花朵”。据资料,墨脱旧称白马岗。白马是藏语“莲花”的音译,在藏传佛教经典中有“莲花圣地”之意。境内居民多为门巴族和珞巴族,这两个民族居住的地区史称“珞渝”地区,包括雅鲁藏布江下游大峡谷及其相邻的丹巴江和西巴霞曲等流域,北抵喜马拉雅山,南连印度阿萨姆平原,面积广达70000多平方公里,人口不到10000人。

墨脱所在的白马岗地区称为“上珞渝”,珞巴族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门巴族原居住在南部主隅(今不丹)和毗邻的门隅一带(现被印度占领),后来有一部分北迁到这里与珞巴族共同居住在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上。因交通闭塞,向为西藏高原的“孤岛”。1962年印度非法越过所谓的“麦克马洪线”向北侵犯,试图占领白马岗地区,中印边境形势危急,当时西藏军区急令驻扎派村待命的我人民解放军于6月8日进驻墨脱,粉碎了印度扩张主义分子的阴谋。从此之后,墨脱居民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安定生活。墨脱现有居民10000人左右,农田10000余亩,种植水稻、鸡爪谷(一种穗实状如鸡爪的谷类)、青稞、小麦和豆类等农作物,粮食基本自给;副业有狩猎、编制藤竹器具等。

为改变墨脱县是全国惟一不通公路的“孤岛”状况,国家一直在设法构建一条从波密通往墨脱的长约140公里的扎墨公路(后据了解,由于地质构造复杂、地形险峻和雨雪泥石流灾害频发等多种原因,这条公路屡建屡毁,至今还没有建成一条常年畅通墨脱的公路)。

在马尼翁稍作休整,我们继续前往大峡谷。从马尼翁顺多雄曲而下不远即来到海拔700米的解放大桥边。由两组钢缆悬吊起的解放大桥长230米,横跨雅鲁藏布江下游大峡谷,是墨脱县境内有史以来最大的工程,是沟通峡谷两岸的主要桥梁。过桥到对岸即是坐落在沿岸一级阶地上的背崩乡,海拔800多米,这里层层梯田栽种着水稻和玉米等庄稼,是墨脱主要产粮区。

不过,当地习惯种植一季稻,亩产不到300斤。从1972年起试种双季稻,部分稻田两季亩产最高可达400多公斤。因劳力紧张,管理粗放,耕种水平比较落后,尤其是山坡上的旱地,几乎全都承袭原始的刀耕火种方式:今冬毁林烧山,来年春用木棍在土地上掘个坑、播上种籽,然后秋天上山收获。用上三五年后弃耕,另烧一块山林耕种,待用上三五年,又弃耕,然后返回到原先弃耕现已长着新林草的荒地上,再来烧山、耕种……如此循环往复的刀耕火种较省时省工,广种薄收是一种生产力很低的耕作方式。这种迁徒式的游耕农业,对于环境虽有一定负面影响,但是在人少耕地也不太多的峡谷地区,适度保持这种沿用了千百年的传统生产方式并无大害。大峡谷地区自然生态环境依然保持着原始良好状态就是证明。

与世隔绝的闭塞环境,使大峡谷地区较长时期保留着原始氏族社会形态的残余,一些地方还存在着一妻多夫和一夫多妻制家庭。在背崩、马尼翁、格林、地东等村庄附近还发现了诸如石斧、石凿、石锛等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存,有的石器打磨很光洁,形制较为精美,说明峡谷地区还曾有过较为发达的早期文明。

有趣的是,在当地还流传着许多关于“野人”的种种说法。不少老乡说他们曾遭遇过“野人”,这些野人身体壮实,高矮不一,有的高2米,有的高不及1.4米,但浑身都长有棕色毛、披头长发,腿粗脚大,直立行走,跑得很快;有的还会拍掌、甩石头。一些筑路的民工也曾数次碰到过野人,他们对野人的描述,跟老乡们所述相近。然而,除了这些传闻,并无任何确凿证据表明野人的存在,当然我们也不能断然予以否定,还需进一步调查,这个问题的解答,尚有待时日。

希让村的U形峡谷

希让村,海拔700多米,也是一个门巴族村庄。因气候湿热,村中木屋大多用竹片糊成墙,而男人多光着上身。我们在村中,白天出外考察或访问老乡有关地震等情况,晚上则饶有兴趣地倾听门巴男女老少们纵情欢唱的歌声,虽然听不懂,但可猜到他们唱的内容多是歌颂共产党和解放军以及他们翻身当家作主要的幸福生活。

希让村以下,大峡谷河道左岸突出一道山梁,河水过此拐弯南流而去。我们在村口借助望远镜可以看到下游右侧山梁上有一塔式喇嘛庙的建筑物,还有一些印度军人和妇女进进出出。由于希让是目前我国控制的最前沿村庄,我们便在该村向导带领下,前往村下峡谷底部去考察一番。这里山坡极陡,下坡并无路径可循,只能请老乡用大砍刀在前面为我们开路。一路上尽在浓密的野芭蕉林丛中行走,巨大芭蕉叶下满地的枝枯落叶层散发出淡淡的霉腐味,300多米的坡地面又潮湿又滑溜,我们一路摔跌不断,一个个汗水湿透衣衫,狼狈不堪。来到谷底,大家才松了口气,纷纷脱下衣衫擦汗,有的同志还到江边掏水沐浴起来。

这段峡谷水面宽不过100余米,往上游只见两侧谷坡伸出的山嘴皆由石英片岩类坚硬岩石组成,在流水强烈侵蚀切割作用下,使峡谷呈“U”形峡谷之势,河水流速在每秒10米左右。我们抵达和考察了我国实际控制线内大峡谷最下段,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一次了。这难得的机会,驱使我们大家分秒必争、抓紧时间,尽力而为地忘我工作,以便尽可能多地获取更多的宝贵资料。

作者简介:杨逸畴,男,研究员。研究领域:地貌和环境科学。1952起先后参加中国科学院西部地区南水北调综合考察、西南综合考察、青藏高原综合考察、南迦巴瓦峰登山科学综合考察、川藏公路考察和库拉岗日峰登山科学考察、雅鲁藏布大峡谷徒步穿越考察。曾获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中国科学院科技进步特等奖、二等奖;为论证和发现雅鲁藏布大峡谷为世界第一大峡谷的主要人员,其事已被铭刻在中华世纪坛青铜甬道碑牌上(1994年大事格)。

作者简介:杨逸畴,男,研究员。研究领域:地貌和环境科学。1952起先后参加中国科学院西部地区南水北调综合考察、西南综合考察、青藏高原综合考察、南迦巴瓦峰登山科学综合考察、川藏公路考察和库拉岗日峰登山科学考察、雅鲁藏布大峡谷徒步穿越考察。曾获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中国科学院科技进步特等奖、二等奖;为论证和发现雅鲁藏布大峡谷为世界第一大峡谷的主要人员,其事已被铭刻在中华世纪坛青铜甬道碑牌上(1994年大事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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