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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地区的百日采样
  文章来源:中国青藏高原研究会 发布时间:2003-10-15 【字号: 小  中  大   

□冯雪华

1975年中国登山队的9名队员(其中一名女队员)从北坡胜利登上地球之巅——珠穆朗玛峰,创出了多项人类纪录:女队员首次从北坡登上峰顶;一次同时登顶人数最多;在峰顶停留时间最长;在峰顶首次测得人体心电图;首次在峰顶树立测量用三角架,测得珠峰精确高度。这些赢得了国内外的一致赞扬。这次活动由国家登山队、国家测绘队、中国科学院科考队三家联合组成。我有幸作为大气物理考察组的一员,参与运动员登山活动的气象保障预报和珠峰地区大气物理的考察观测研究。除这些本职工作外,还承担了珠峰地区有关水、土、冰雪、动物、植物等样品的采集工作,目的是通过对这些样品的分析化验研究,获取该地区的环境背景数据,以利全国环境保护工作的展开。在珠峰脚下整整生活了3个多月,结下了难忘的“百日缘”。

生态环境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空间,直接影响着人类的繁衍和生活质量。随着世界人口的快速增长和对工业化的强力推进,环境所受到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大,环境质量越来越差。1972年在斯德哥尔摩召开的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上,发表了《只有一个地球》的文件,揭示出人类生存环境日益恶化的严重性,呼吁各国人民珍视和维护人类的唯一居所——地球。紧接着我国1973年召开了第一次全国环境保护会议,通过了《关于保护和改善环境的若干规定(试行草案)》,环保工作在全国正式展开,随之相继成立了专门的环保管理机构和专门的环保科研机构,并将环境保护定为一项基本国策。

对一个区域进行环境质量评价,要想制定出适宜可行的环境保护政策和措施,实现可持续发展,必须参照和依据环境的本底值,即环境在被人类活动干扰(污染)之前原始状态下的背景值,需要在这些地区通过对有关水、土、生物等样品,进行分析化验研究。现代地球上比较少受人类活动干扰的地区仅存3处:北极海域、南极大陆和珠穆朗玛峰地区。珠峰地区被称为地球第三极,自然条件严酷,人迹罕至,很少受人类活动的干扰,更无现代工业化的影响,是我国获取环境本底值的理想地区。所以,我们在1975年的珠峰科考中就额外承担了采集该地区环境样品的任务。

历尽艰辛笑看“屏动电影”

4月中旬,当内地已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海拔5000米的珠穆朗玛峰登山大本营依然是白雪皑皑、滴水成冰、到处冰封雪冻的隆冬天气。为了得到除冰雪以外的水、土、生物等样品,我们只得驱车南下,翻越喜马拉雅山向南坡的樟木进发。这次南坡之行饱受颠簸、陷车之苦,但从海拔5000米逐渐降至1000多米,一日间经历春夏秋冬四季,200多公里的路程使我们穿越寒带、温带和亚热带,仿佛从北极地区来到赤道附近,亲身体会到“一日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从地图上看,登山大本营到樟木直线距离不足100公里,实际路途达280公里左右,其中从大本营到定日的70多公里简易公路,傍山沿谷,走崖穿河,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宽窄不一,有些地方卡车通过时后轮一半悬空!

我们搭乘大本营食堂去樟木拉木柴的解放牌大卡车,队友们照顾我这位女同胞,特意把我让进了驾驶室,他们自己在敞露的车厢上紧缩脖子“检阅”着沿途的山山水水,出尽了“风头”。路差车颠,尤其走在河滩内,往往被斗大的鹅卵石顶起半尺高,司机的双臂震得生痛,我也全身弹起,头向驾驶室顶上撞去。车厢上队友们的遭遇更可想而知。他们说,这一路就像被摇的“煤球”、被爆炒的玉米豆,若不是双手紧握车梆,早成了“飞人”。

仿佛为了考验我们,中途过一个小冰河时,车被陷住,司机将油门一踩到底,马力加到最大,只见轮子飞转,冰水四溅,车子仍原地立定。我们全体下来推车,也无济于事,而且越陷越深。看看在冰水里已忙活了多时,却没人觉得冷,反而急出一身汗,惟恐在这前不着村后不靠站的荒凉河谷中过夜。突然有人发现车上有根铁棍,用它撬得石头,一次次垫在轮下,轮子得以一次次抬升,终于哼哼着从坑中爬出,迎来了一片欢呼!算算时间,这时已在水中折腾了近80分钟。就这样,70多公里走了近10个小时,晚上9点半才到达定日。

苦尽甜来,第二天从定日南行,一直走在相当平整的中尼公路上,基本不再“摇煤球”和“爆炒豆”。越过亚汝雄拉山口后,随着车子的前进,海拔高度不断下降,眼前的自然景观像过电影似的,按顺序一幕幕摇出。不过,在电影院看电影,人静坐不动画面动,人是以静观动;现在是画面静止,人随车而动,人是以动观静,我们戏称为“屏动电影”。

屡遭雨淋樟木采样

最先闯入视野的是珠穆朗玛和希夏邦马等峰峰相连的冰山雪岭,随之是座座黄褐色山体笼罩的荒凉世界;黄褐色世界渐渐出现了绿色点点;点点绿色变成片片绿色;绿的小片不断扩大,黄褐不断褪去;座座山峰都披上了绿装。路边的植物由低变高,由草到灌,由灌到乔,当我们到达樟木时,已是森林密闭的浓绿世界。这一天我们仿佛一下子从冰雪蟒蟒的长城内外,来到了郁郁葱葱的南粤大地。对照珠峰典型高山植被垂直分布剖面图,明白地标示出这一天我们依次看到和经过了冰雪带——高山流石坡——高山垫状植被——高山杜鹃灌丛草甸带——亚高山针叶林带——山地针阔混交林带——山地常绿阔叶林带,并接近了低山雨林带。

樟木,是中国——尼泊尔边界上的一个口岸小镇,由于地处喜马拉雅山南坡,海拔不高,从印度洋来的潮湿气流由于受巨大山体的阻隔,降雨丰富,一年中有8个月为雨季,整日云雾缭绕,云雾常南窗进、北窗出,人在家中坐犹如置身在穿云拨雾的飞机机舱中,这就是樟木特有的一种自然情趣。

这里山坡上已有零星耕地,当我们爬上一块耕地,分层刨取土样,并采得地上所种青稞的样品,正准备返回时,大雨不期而至,无处可躲,当了一回落汤鸡。第二天当我们下到中尼边界友谊桥下波曲中取水样时又受了一次大雨的洗礼,这时正值樟木雨季。

几天的采样中,虽然爬山挖生土时摔过跤,采样淋过雨,但基本顺利,在当地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还取得了世代居住当地人的毛发、指甲,犏牛的角、蹄膀(这里已没有高原上的牦牛,多为黄牛与牦牛杂交所生的犏牛)和几种野生植物。本来打算再捉几条鱼,大概由于山势陡峭,水流湍急,鱼类难以存身,当地人称“从来没见过河中有鱼”,最后抓得几只青蛙来代替。

当我们一切任务完成循原路返回时,自然景观的“屏动电影”又倒放了一次,使我们对高山植被的垂直分布又加深了认识。回程的第二天仍然走那段70多公里的“摇煤球”路,由于大车已装满了木柴,摇摆得不是那么厉害,沿途的小心也再没有陷车,全车人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大本营。

珠穆朗玛怀中刨冰

冰以固体形态与岩石等物共存,能直接反映出陆地表面的环境质量状况,最后还会以液体形式成为江河之源,又可直接代表河水的原始质量状况,所以,冰是必取的样品。在珠峰地区这个冰雪世界里,冰无处不有,随手可得,考察中化冰做饭,路途中饮冰解渴,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甚至帐篷也支在万年冰层上。但要取得最能反映实际情况的理想样品,还是要到冰川深处去。

我们一行6人(科考队的老郎、老高、老姚和我,新华社的老范和体育报的小张,他们都是摄影记者)作为一个小组,4月28日从大本营出发先上到5400米的测绘营地,第二天到中绒布冰川与西绒布冰川的交汇处刨取冰样。冰川就是冰的河流,由积雪层叠而成,分布在陆地上,并能长期存在的冰体。乍看上去,冰川就是河流的“定格”,可以看到它的波浪起伏,急流瀑布、中流砥柱等像立体雕塑一样,静止展布。实际上冰川是不断流动的,只是流速缓慢,直观不易察觉而已。1966—1968年在绒布冰川的海拔5520米处,测得其最大年流速为117米。

绒布冰川是一条长约22公里、呈树枝状的山谷冰川,由东绒布、中绒布和西绒布3条冰川汇集而成,是珠峰北坡最大的冰川。距计划中取样的地方虽只有5公里左右,但冰多、坡多、坑洼多,不少地段无路可循。尽管行进间相互总是不断提醒注意安全,但时不时地还是有人滑倒。尤其在下一个垂直高度100多米、斜面角度足有60度的碎石斜坡时,更是人人摔跤,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倒就是一串,我们称它为“倒霉坡”。

12点左右到达采冰点,大家找准位置立即动手刨冰。采冰取样是个细致活,为了使所采样品保持原始状态,不被采样过程污染,以保证化验结果的准确无误,出发前不仅将盛冰的器皿洗了又洗,最后还用蒸馏水再滤一次,封好口备用。刨冰时冰镐与冰接触过的部分不能采用,赤手不能直接拿冰,冰装完后再封好口。尽管这里的海拔已近6000米,温度在0℃左右,人们不惧寒冷,不顾缺氧喘气,认认真真地采好了每一件样品。

遇冰塔美景浑然忘饥

这时咕咕叫的肚子提醒我们得吃东西了。当我们寻找能让几个人坐下来就餐的地方时,不知不觉进入中绒布冰川的冰塔区——这一精彩神秘的冰晶世界。中绒布冰川全长15公里,位于绒布河的源头,冰塔林发育的巍巍壮观,引人入胜。放眼望去,有直插蓝天的冰制巨大卫星发射塔;有刚出地面的冰芽、冰笋、冰蘑菇;有栩栩如生的冰熊、冰虎、冰奔马;有宁静宜人的冰屋、冰桌、冰圆凳;有冰桥如彩虹;有冰帘似幕布……

遍地冰雕,大小不一,形态各异,错落有至地展布在几公里的河谷中,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光十色变化无穷。人在其中犹入仙境,浏连忘返。冰塔林是由于低纬度高海拔的山谷冰川,在强烈的高强度太阳辐射,加之自身的不断运动,受辐射的方位不断变化,形成差别消融所造成的奇迹。人们不得不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叹为观止。

美景引人醉,也使人忘饥。尽管我找好了石桌石凳,打开罐头,但没有人光顾。尤其是两位摄影记者,像发现“金矿”一样兴奋不已,为抓拍镜头,滴水未进地早已不知去向。连喊带等了近个把小时,仍不见归来。老高主动去找,大概也被前面的冰塔美景所迷,乐不思蜀,一去不回。眼看太阳下山,我和老姚只得匆匆往下走,边走边喊他们,仍无回应,真是急人。

冰湖遇险又逢“倒霉坡”

过一个冰湖时,老姚先用冰镐敲敲探路,听声音冰还算结实,但他脚一踏上,咔地冰碎,一条腿全陷入冰湖,冰冷钻心,全身也有沉下的危险,我们吓愣了!只听他叫喊“快把你的冰镐伸过来,用力拉我!”我才如梦初醒,伸出冰镐,使力把他拉了出来。这时的他一条腿全被冰水浸透,不断往下流水,登山高腰毛皮靴灌满冰水。来不及整理又匆匆上路,只见他一步一个水脚印;一步一声冰水响。

就这样,我们又到了令人发怵的“倒霉坡”,遇上了老高他们,顾不上抱怨,一起开始爬坡。这时的我,由于一天的奔波劳累,又没吃东西,加之担惊受怕,两腿发软,出虚汗,喘大气,实在无力再往上爬。老高出了个主意,用结组绳拦腰把我拴住,他们在上拉,我用仅有的力气往上爬,一步一晃几步一歪终于“爬”上了可咒的碎石坡。当我们深夜艰难地摸回5400米的营地时,尽管测绘队的队友们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晚饭,但我一头倒在了帐篷里,再也无力起来!又是一个苦甜与共的日子!

1990年海湾战争引发了科威特油田大火,它所造成的严重污染,随西风的吹送波及到与其同纬度的珠峰地区。1992年对珠峰冰雪再采集化验,发现铁、铅等13种元素含量比1975年超过五六倍,珠峰地区的环境已不是原来的面貌。庆幸1975年我采到了原始样品,获得了真正的环境本底数据。

作者简历:冯雪华,女,高级工程师。研究领域:高原气候资源。1975年毕业于南京气象学院气象系,同年3月参加攀登珠穆朗玛峰科学考察,随后进入中国科学院自然资源综合考察委员会从事研究工作。1991年任中国青藏高原研究会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历任国家、院“青藏高原形成演化及其环境、资源效应”项目办公室主任,1988年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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