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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院大院的故事》
  文章来源:萨苏 发布时间:2011-10-24 【字号: 小  中  大   

科学院大院的故事之十九 张果老德国撞车记

前几天我们这里出了一起车祸,怕家里担心电话联系,萨爹接电话后感慨一番,说起了很久以前他和同事在德国经历车祸的一件事。

萨爹去的地方当时还叫做西德,那时候不要说德国统一,连中国国门什么时候打开还没概念呢,一起去的中国人共四名,现在想想萨爹觉得十分搞笑,四个人的服装都是外贸部门统一定做的,但即便外贸部门对国外应该怎样穿好像也比较没谱。于是四个眼镜每人一套统一的深蓝色西服,黑皮鞋,银枪呢大衣,整齐划一,最古怪的是每人一顶米色鸭舌帽。这“四条汉子”经常一起出门,走在波恩的大街上,路人侧目,其酷如比,如果大家看过《古堡幽灵》这个电影,四条汉子的形象大概和幽灵逛街差不多。

按说中国人在国外,特别是那个时代,都是比较小心谨慎的,怎么会出车祸呢?

原因很简单,想节省一点。

萨爹他们出国的时候,对方极为友好,本来是我们有求于人,人家不但没有乘机讹一笔,反而提供了不少免费的设备,资料,学术上也基本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行得春风得秋雨,几十年来中国和它的关系一直很好,这当然就不仅是政治上,更多的是商业的利益了。

所以,萨爹们也有一份补贴,具体来说一个月2,500德国马克,在当时德国是中等收入,对萨爹们,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过其中大部分要交国家的,这在当时十分正常,因为国家当时外汇十分吃紧,而萨爹们国内还有一份工资么,他们也觉得没什么不对。这样,萨爹他们实际的生活费是一个月700马克,房子则是大使馆代租。(最初是1500马克,一半归自己,房子自己租)

当时在那里的外国工作人员颇不少,结果出现一个有趣的比较现象,那就是都拿2,500马克,印度来的研究人员善于计算,总是恰好收支平衡,非洲来的朋友比较容易激动,永远是花完了临走还欠一屁股账,只有中国人,不但不欠账,还能大包小包的带走,以至行李超重,临别还能每人出200马克请大家会餐!

要是德国人知道中国人实际上是靠700马克一个月办到的这些,无疑他们会更加惊奇。

怎么省下来的?那就是中国人自己的本事了。那两年中,萨爹他们深知机会的难得,加上职责所在,一天平均工作14个小时,自然省了很多应酬开销,而生活里中国人的勤俭精神,更是很多国家的人无法学会的。

收入是固定的,就要想办法节约开支。

从公寓到研究中心的BUS月票,一个月100马克,就是萨爹们很想砍掉的一笔费用。

买辆车大家开?那是别想,大家都没有在国外开车的经验,车倒是不贵,但听说每个月养车很贵,而且学车就是一大笔钱,回国还没用(中国当时还没有私家车的概念,公家的司机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论不到臭老九)。

于是,有人提议 – 咱们骑车吧,还能锻炼身体。

波恩的路边,多是优美的白桦树林,有些德国人也骑车锻炼身体,虽然人数不多。而自行车在跳蚤市场上100马克就可以买到,还不用交税和买汽油。萨爹他们中不乏修车高手,于是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拥护,那段时间波恩的市民们恐怕经常看到一个或者几个东方人身穿银枪呢大衣,头戴鸭舌帽,骑车蹿出白桦林在公路上飞驰,也许这是一些德国人对中国的第一印象呢。

别人都不要紧,唯独父亲的好友王宇国先生出问题。

王先生绰号张果老,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典型。

王先生在中国计算机事业里,有他相当高的地位,然而如果说起日常生活,那就。。。他这个张果老的外号来源,来自于张果老倒骑驴,不过他骑的不是驴,而是白菜板车。

当年北京冬贮大白菜,要自己用板车去拉的,萨爹干这个很在行,而且把这手艺教给了我,当年上大学给同学搬行李没少出风头。萨爹的朋友里最善于干这个的则是数学家张广厚,他的本事是拉着板车还能一手持书,悠然读之,间或用另一手翻页,这一手我是学不会的。

王先生就不灵了,他用钳子夹蜂窝煤都能夹到自己脚面的。幸好,上帝很公平,赐给了他一个贤惠能干的太太。王先生太太姓曹,马来西亚华侨家的小姐,却是作风泼辣,板车上二三百斤白菜蹬上就走,上边还带着一个王先生 – 他在上面拢着看白菜啊。

有人说王先生和太太很浪漫,坐在板车上还背靠背,据说有一年还有人看见俩人一边拉板车一边背靠背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大约是那次的白菜质量特别好,心里高兴吧。结果,背对着车头的王先生就被冠之以张果老的外号了 – 张果老才倒骑驴么。

这样一位老兄,学骑车可算要命,更要命的是德国的自行车还都是脚闸,刹车动作复杂,王先生怎么练都玩不转。

据说德国二战时候的虎式坦克威力天下第一,败在苏联就是因为机械过于复杂,不易掌握还容易出故障,可见这种设计复杂的毛病是德国机器的通病。

王先生可是也很心疼那100马克月票钱,几个月就是一台照相机阿。

要是太太在就好了,让太太带着他不就完了?问题那时候出国不让带家属。于是王先生只好靠自己,一到星期天他就按照笨鸟先飞,熟能生巧的原则,在波恩的马路上进行演习,一练就是几个钟头。

但是,有人天生不协调,那不是能练得好的,就象兄弟我,做别的运动都没问题,就是不能跳山羊,一跳准大头朝下,至今如此。王先生大概也一样,越练,越感觉手脚向鸭子看齐。

正在这时,危险来了。

王先生正骑到一个坡顶,山下开来一辆小汽车,王先生顿时慌了手脚。那位司机可没有慌,他一眼就看出王先生正在抓狂,这位老兄是个明白人,马上把车停了,开车门自己站到一边看热闹。

王先生左蹬右揣,就是停不下来,终于放弃,干脆两眼一闭,勇敢的朝汽车车头撞过去,然后从人家的车顶上翻了过去,摔在车后的路面上。

还好速度不算太快,所以受伤倒是不重,还能够站起来。汽车也没受什么损坏,只那辆自行车车轮变成麻花了。德国司机赶来慰问,说要不要去医院 – 那时候的中国知识分子大伙儿还不知道?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有理也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而且宅心仁厚。王先生感觉一下四肢都正常,有些软组织挫伤也不重,说没事,我自己能处理,你走吧。

那德国司机还是要请他去医院,王先生不愿意惹事,执意不去。双方语言不通,最后那司机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走了。

回来王先生把自行车交给萨爹修理,因为医疗费都是保险出,就一拐一拐的去医院了。几位兄弟回来都说张果老命大,什么都敢倒着骑,汽车他也敢。

如此几天平静过去,忽然有一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找上门来,说自己是律师。

中国人都怕法律系统的,无论你是法官,警察还是律师,王先生就有些舌头大。

小伙子说你别紧张,我是求你给我饭吃的。

王先生说我能给你什么饭吃呢?

小伙子说你不是撞车了吗?把这个案子交给我来给你打官司吧,就是给我饭吃了。

王先生说我不想打官司,不就是一点小伤么?算了。

小伙子说不是你打官司,你委托给我,我一不要你一分钱,二不给你惹任何麻烦,给我写个经过和委托书就行,打赢了咱俩分成,四六开,我四你六。

今天说这小子够黑的阿,一般律师也就是10%-15%吧。

王先生一看不用出钱,也没麻烦,小伙子又热切,说好吧,那就交给你吧,问题是人家看见我早就停车了,而且人也出来了,还问我去不去医院,人家没有什么错阿。

小伙子说您别管了,那就是我的事儿了。

两个月以后,有人给王先生汇来4,800马克,说咱们官司赢了,那位赔了8,000,按约定,给你4,800。

王先生是那一批里面,带东西带得最多的一个,都让别人眼红羡慕起来了。-- 那时候出国带回的圆珠笔都是好东西呢,哪象现在,要回家在鬼子的商场里逛半天愣不知道该买什么 – 中国现在什么没有啊。

有一天去萨爹办公室玩,看到一台幻灯机很好玩,旁边的叔叔告诉我,那是你爸爸从德国带回来的,当时很先进呢。

这要不少钱吧?心里想着回来问老爹,萨爹说,我们那时省下的钱,除了自己家里买些电器,有个传统就是每人给单位带一件科研用仪器。只有一个例外,你王叔叔那年打官司赢得多,所以他带了两台,一台投影仪,一台RF谱分析仪。

过机场检查的时候,德国人说他的东西超标了,对他说你那两件不能都带着,只能提一件。那就是说要扔一件,王先生一看,一件是给公家的投影仪,一件是给老婆的电动缝纫机。

猜猜你王叔叔怎么办?

哈,最后再留一个思考 – 那小伙子用什么罪名告的人家司机呢?要说,王先生的描述,那位也真是没啥过错阿。。。

[完]

附:最后解决方案是:前去接那四位的“导游”同志拿来一根麻绳,把两个大件捆成一件,然后王先生蹲下发力,把这个大包裹一下子就背走了——按照西德的制度,这样一大包也算一件。只要拿得动,随便带走。当然现在没那么便宜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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